“天亮之后,虚门一关,就恢复正常了,”江思说,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背,“他们来找过你了?”
晟昀摸了摸手背,没有回他,问道:“你知不知道能操纵亡灵的是什么人?”
“什么?”
她把刚才遇到的怪事讲了一遍,隐去了手腕印记的部分,江思听完后沉吟片刻,道:“或许是御灵术。”
晟昀在书上看到过一种傀儡术,是用法术操控活物的,因为亡灵与世间没有连接,所以想要操纵十分困难,得使用特定的禁术。她记得记载过一类术士是专门修行傀儡术的,被称作傀儡师,可毕竟是书中记载,有许多编撰的志怪传奇也混在其中。
“你知不知道这里卖的黄纸是什么东西?我看见那个铃铛怪拿一个脑袋换了一沓黄纸。”
“一种特殊的符纸,把精怪的皮剥下来,泡水打薄,晒干,再混着香灰烧,烧完压制成符纸,一般是道士或者除妖师用的,拿来驱除邪祟,某些族群也用,做一些别的事情。”江思说。
“什么事?”晟昀顺着话头往下问。
“制傀儡,厉害的能操控他人施咒。”
“难道那个铃铛怪想把我制成傀儡?我滴乖乖,可吓死人。”晟昀想起刚才的情景,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腕,只觉得一阵后怕,她看了江思一眼,嘀咕着,“那什么结界一点用都没有。”
江思的回答倒是一本正经:“我以为是寻常妖怪,没想到是御灵者。”
两人坐了会儿,谁也没开口,江思见小妖怪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低眉顺眼的样子,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几个珠子,扔过去。
晟昀拿起来对着烛光,珠芯有五颜六色的光闪烁,不是稀罕的物什,却比寻常的珠光要漂亮太多。她转头看了一眼江思,他低着头看着写满推算的账本,指尖捻着纸页,久久不翻。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像是江思的道歉,把珠子嵌在手腕上的花环上,看起来顺眼多了。
“你怎么不回家呀?”她低头拨弄着珠子。
账本翻过一页,江思说:“因为他们想杀我。”
晟昀倏地抬起头,江思面色平静,语调平平,对上她的视线:“若说是为保护,你被余忱捉到,没有向族人求援,若说是被抛弃的,又偏偏被扔在结界难破的郦郡山。”
“你是羲光的王女,为什么不敢回去?”
为什么不敢回羲光?
脑中忽地闪过一些片段,她跪在巍峨的神像脚下,后背遭到鞭挞,已经血肉模糊,她喊:“我有罪!”
罪印烙在她的后颈,圣火不会熄灭,罪印不会消失。
有人将她拖起来,她知道接下来要去承受真正的惩罚。她将被钉在天诏碑上,砸碎一身神骨,那是她只在古籍上看见过的,羲光的神罚。
回忆刻骨又沉重,可此时晟昀回想起来,却只是觉得胸口一股透不过气的沉闷,她看着江思,说了和他相似的话:“我是被流放的,也早不是王女,我父王已经死了。”
江思却古怪地笑了一声:“真如你所说,那你在我手里也没什么价值可言,不如杀了,省心。”
晟昀一听这话吓得跳起来,大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绑我的是你,杀我的也是你,我好歹救了你一命,要不是有我在余忱面前说好话,他早就把你吃掉了!”
江思发出一声闷笑,知道这小妖怪又被他唬住了,刚想开口,突然听见窗外传来的动静,小妖怪指着他身后,嘴唇抖得话都说不利索。
“大、大脑袋!”
江思回头,只见一只硕大的眼睛正贴在窗口,黑绿色的瞳仁颤栗抖动,瞳孔牵连着蜿蜒的沟壑,锁定屋内的两人。
“躲开!”江思喊了一声,两人同时往后闪躲,与扇过来的巨大铁掌贴身而过。
江思一把拉过晟昀,从破裂的房顶跳了出去,直往长街尽头飞奔。
昀越过江思的肩膀往后看,那只巨大的马面怪正往这边冲来,耳朵上的铃铛晃得震天响,他伸出手臂,往这边抡过来,底下的房屋的瓦片被扫来的风掀开,一片狼藉。
“江思快躲开!”晟昀惊叫起来。
江思飞身躲过,往上一跃,晟昀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眼前出现一只巨大的翅膀,还没来得有动作,她眼睛一晃,只觉得腰上一勒,江思已经单手把她夹在了腰侧。
被勒得有点难受,她稍微扭了一下,腰上的手抓得更紧。
“别想跑。”头顶传来江思的声音。
马面怪耳朵上的巨大铃铛发狂般震动,声浪将地下的砖瓦震碎,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瞬间尘烟弥漫。
“把耳朵捂住。”江思只说了一句,翅膀扇动,卷起风浪,往下俯冲,穿过马面怪的臂弯,一刀割断他的耳朵,铃铛随着血肉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马面怪发出凄厉的惨叫,他张开猩红的嘴巴,双目充血赤红,挥动双手,冲着两人扑去。
江思闪身躲过,晟昀看准时机,在马面怪脚下开启符阵,巨大的铁链从地下伸出,穿过皮肉,重重纠缠。
马面怪摔倒在地,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
江思将剑丢出,掐诀念咒,光剑闪烁,从夜空劈开一刀光影,对着马面怪人的脑袋一剑重击。
马面怪嘴里吐出一口气,化为一滩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