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道流光,她不觉得自己会看错。
那是她兄长翎羽的流光。
“鄙人路过此地,十分瞻仰大人的风采,不知可否有幸得知大人姓名?”晟昀俯首恭敬道。
帘子里的人发出一声轻笑,开口却不是应她的:“这种货色入不了我的眼,别耽误时间。”
“喏。”
守卫应了一声,轿辇往前移动,晟昀跟了两步,守卫立即拔剑警戒,她往周围看了看,只得作罢。不过她记住了守卫臂章上的团花图案,听那洛长晖说,是一个叫什么玉章的家族。
轿辇在转角之后就消失了,晟昀心里很是失落,往回走时路过一家卖翎羽的铺子,衣架上展示着做好的衣裳,有顾客驻足挑选,因为价格太高放弃了,她打量了一下,也不过是普通鸟妖的羽毛,有些更为小巧细嫩,是幼鸟的翎羽。
鸟族的翎羽很值钱,有人把上百年的鸟妖翎羽做成衣裳,穿上就能凭空飞行,有些族群就是靠着这些羽衣迁移到万尺云深的仙山上避世的。
毕竟是同族,她心里叹息一声,正准备走,突然瞥见一阵不同寻常的光。
店铺的内室有长长的帷幔挡着,帷幔的缝隙里,露出翎羽的一缕光辉,与外面的羽衣都不一样,即使因为主人死去,翎毛上的光辉稍显黯淡,但在条幽暗的街道上,仍然流光溢彩,不似凡物。
晟昀掀开帷幔,走了进去。
帷幔掀开,迎面是一扇缎面金丝的八扇屏风,每一面都绘了不同的美人,各个身披羽衣,虽然神态各异,但皆是满面愁容。
晟昀的注意力没在屏风上,她盯着那件蓝绿流彩的羽衣,只觉得呼吸都滞了一瞬,不由自主地伸手触摸。那根翎毛在被触碰到的瞬间突地化为了灰烬,细碎的灰粉扑面而来。
眼睛进了灰尘,有些难受,晟昀揉着眼皮,挤出眼泪才算好些。等恢复清明,眼前已经换了一副光景。
地板像是清澈的湖底,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往上看不到尽头,是无边无垠的黑。四周挂满了帷幔,无风飘摇,似有人影藏在其中,影影绰绰。她随手扯下一块,帷幔又从虚无的上空又飘飘摇落下。
晟昀明白这是入了妖怪的幻境,售卖羽衣的地方,对鸟妖敏感是合理的,这家店铺的妖怪想捉了她。
境中昏暗,帷幔后渐渐显出一个人影来,身形熟悉,她想走近,那帷幔却随着她的靠近越来越远,她只得停下来。
“阿昀。”是昭厦的声音。
“城要破了,羲光...要坚持不住了...族人们都在怨我,怨父亲把羲光拖垮了,我是羲光的主,你说,我是不是该自戕谢罪?”
即使晟昀知道这是妖怪的幻境,但久违地听见亲人的声音,热气很快冲红了她的眼眶。
“昀儿姐!回去以后你跟厦主说一声,把我和清风安排到一起吧,我都有一年没有见过他了!”
“昀啊,不会飞就跳上来,阿兄带着你,走到哪儿都带着...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帷幔后面出现的身影越来越多,都是她熟悉的人,那些死去的、再也不会回来的手足,此时在光影之间,栩栩如生。
这些人越是熟悉,晟昀越明白这里是幻境,可她的眼睛贪恋地盯着那一个个身影,甚至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怕将帘后的虚影吹散了。
直到那帷幔后出现了一个白发人。
是余忱。
晟昀抖了一下,强装镇定,她很明白这幻境里都是她害怕的、不敢触碰的东西。掌心升起火光,她丢了一团火,想将帷幔烧掉。
灰烬落下,帷幔之后的,居然是实实在在的身影。
余忱一身白衣,缓步走上前来,脸上还是那副冷冰冰的,又似乎什么也入不了眼的神态。
“哎呀呀小鸟儿,怎么被困在这种破地方了?”余忱嘴角带笑,宛如她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情景。
“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回去?”他问,“我那山上可比这里好。”
只是幻觉,只是幻觉。
尽管心跳如雷,但晟昀明白这时候越慌乱越容易被套进去,被吃得尸骨不剩。
“余忱,”她唤了一声,“你为什么叫余忱?”
白衣人愣了一下,眼睛眯起来,像是在思索。
“你知道影子最怕什么吗?”她问。
余忱闻声一笑,道:“你长大了一些,但还不够,若是哪天后悔了,就到山上来找我。”
眼前冷冰冰的壳子终于有一丝龟裂,他的五官扭曲起来,身体如泥人般坍缩,化成了一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