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科是我派来栾城调查的第一波人之一,案发前一个月,码头工人陆续发现集装箱制冷系统异常,开箱后二十吨冻鱼的鱼眼反光,呈现出诡异的粉红色,他们不知这种鱼体本身带毒,私自烹饪食用,引发食物中毒,这一警情,王队长!”
王若明被猛地一点名,直接站了起来,额头沁满汗珠。
“你是否联系上一案件,一同调查?”
“没,没有。”王若明低下了头,这起案件他有查办,最后只当普通食品安全案件,轻轻揭过了。
“法医报告上明确指出,鱼体本身在紫外线下分解出类似水母触须的粘稠丝线,结合缉私科科员王新刚尸检报告上,‘手指有难以明确来历的海产品黏合物’,完全可以推理,王新刚就是在大量接触这种带毒鱼体之后,才导致头晕目眩,走出仓库,失足溺海身亡。”
文予宁滑动光标,屏幕上出现多个生化报告。
“此毒晶体纯度达到98.8%以上,在零下25度保存状态下,能够保存半年整。这意味着沙蜂的货品在我栾城港口以冻鱼的形式进行贸易,已数月有余,直到海关科员中毒身亡,仍然没有给你以警醒,大批食物中毒事件发生,你也没有及时向上头汇报,直到我过来把毒鱼塞到你嘴里……”
会议室陷入沉默的死寂,大伙儿都震惊地望向口出狂言的文予宁。
“你还不知道毒在哪儿吗?!”
王若明嘴唇颤抖着,浑身抖若筛糠,将警帽摘下,放到了桌上。
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这第一把火,竟是直接摘了刑侦总队一把手的乌纱帽。
整个警局全员肃静,到了下班时间,都望向楼上,文予宁没走。
就没有一个人敢下班。
四天后,一身臭烘烘的马原马队长,终于“刑满释放”,看到文予宁离开了警队,才敢回家换衣裳。
刚到家里,就把警局这一重大突发事件与人事变故,告知了他藏在家里的人。
“王队没了,我们刑侦总队大队长,没了!”
成澄星坐在他的对面,登时愣住:“没了,死了?!”
“没死,但也差不多死了,”他摊开手,嘴唇发抖,“我以为第一个会是我这个小喽啰,没想到,文大检察官根本没看上我,直接灭的是我们王大队长!”
“一个副处级干部,竟被直接革职,因为什么啊。”成澄星问道。
马原嘴唇动了动,有些难为情:“你说对了,沙蜂真的来了。”
成澄星一手按住桌子:“看到他了?”
“没看到,但毒先运来了,是146吨毒鱼!稀释出来的毒品够把我们所有警帽都给摘了,要不是文检察官出马,我们全玩完,整个栾城,都他妈要变金三角了!”
成澄星咬了咬嘴唇,脸色逐渐变白:“他应该就是为了沙蜂才来的。”
“是!这家伙不声不响的,早就查到沙蜂了,带着这么大的案子空降过来,一声不响的,就看我们谁能发现,结果……谁都没发现。唉!老王这下彻底完蛋了,不但不可能官复原职,还有可能涉嫌不作为,直接被总署带走了,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面……”
从王队长王大哥,直接变成老王了。
马原叹道:“实话跟你说,自从你出现,说沙蜂可能要来,其实我一直半信半疑……”
“你压根就没信,以为我是逃难来了,”成澄星接话道,“沙蜂不会轻易来大陆,他怕这个地方,但他在这里有人脉,是一定会动的。”
“你确认他会找你吗?”
“他必然要找我。”
筷子在凉皮里搅了搅,成澄星再吃不下去了。
“你这每天吃的都什么东西啊,”马原看着桌上这摊开的,估计不到五块钱的凉皮凉面两掺,“楼下门口买的吧?倒是去饭店点俩正经菜啊,吃得够随便的,要不就饼,要不就这玩意。”
“什么都行。”成澄星说。
“你没有手机,没法扫码,又怕店里有监控,是吧?那明天我给你带……”
“不用,马队,你收留我几天我很感谢了,过段时间我还得走。”
“你往哪走啊,沙蜂既然要来跟你接头,不如,不如让我参与……”
“马队,这案子你接不了,我本来就不想把你牵涉进来……”
“哪的话,弟弟,师父牺牲以后,你这条线,一直是我跟着,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你帮了我立了很多功,这回围剿沙蜂,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深入险境……”
“我在险境里待多少年了,”成澄星看着他,“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沙蜂不同于别人,他闻到味儿不对就跑了,特别警觉,咱们死在他手里的缉毒警,包括咱们的师父在内……”
“我知道,”马原眼神闪烁,低声说,“可我已经跟文检察官毛遂自荐了。”
“你把我供出来了?!”成澄星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扭头就往门外走。
“没,没!我哪敢啊,你现在是黑户,我也没法介绍你啊!”
马原一把拖住他,抱着他的腰使劲往后拖,这人别看身材纤瘦,可并不体弱,他费了很大劲儿,才没让成澄星彻底挣开他。
“我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洗不白,到处都是仇家,国家也恢复不了你的名誉。可我就是……就是不想他把我们警队看得那么扁,我希望我能立一份功,出一份力,就算牺牲,我也愿意!”
成澄星的脸色苍白,双唇紧闭,额头上的青筋隐约可见。
他的目光,时而聚焦在地上某一点,时而又迅速移开,仿佛在逃避着什么,紧张的情绪,溢于言表。
“小成,你怕什么啊?”马原看出他的不对了,连忙到处找,将茶几上的救心丸递给了他,看着成澄星手指发抖,倒进手心里一大把药丸,吞到了嘴里。
这小兄弟跟他合作多年,多起重大案件,他杀伐决断,冷酷至极,都能只身闯入金三角潜伏多年的人,难道怕他一个新来的检察官?
“你是不是听我说的太夸张了,才怕他,其实他是我正义的一方,为人特别能干,你不怕毒枭你怕他干什么玩意啊!”
“别说了,”成澄星转身,有气无力地往他的小卧室里走,“我会配合你的行动。”
他反锁了卧室的门。
“咱都是男人,你回回睡觉反锁上门是为啥啊?!”马原不理解。
他将桌上摊开的剩下的半份凉皮,倒是拿着筷子,一出溜几下吃完了。
成澄星在床上捂着跳动而抽痛的心脏,紧紧地闭着眼睛,不住地懊悔。
他不该来的,听说文予宁来了,他就应该第一时间走,就像以前一样。
只是沙蜂这条线,这只大鱼,他等了很久,为了给师父报仇,他实在不愿错过良机。
夜里,又下起了大雨。
一道道闪电划过夜空,刺眼的白光不时照亮那灰白的窗帘。
轰隆!
一声雷响,成澄星猛地坐了起来。
“我在这儿呢,别怕。”
记忆里,十年前的那个人,从背后张开臂膀,紧紧地抱住了他。
喉头逐渐泛起血腥味儿,成澄星惊恐地向后看,意识到自己咬破了舌头。这个应激反应与恐怖的想象,与十年前如出一辙。
只是再没有带着低温的手指,撬开他紧咬的牙关,强硬地吻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