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地说,往后近十年里他都在后悔这天下午完全出于好奇的临时举动。
他在宋伍别的注视中从书柜里抽出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本。
书页翻动后又停止在某页上。
赤裸男性的黑白线稿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流出汁水的地方被画中的第二个男人紧握在手里。
被掌控方正泪眼汪汪,汗水涔涔。
萧子玉脑袋空空冻结在原地,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已再来不及,神志飞走了一会儿,又飘回来。脸、手指、耳朵马上就烧起来,理智还在逞强地维持镇静和体面。
过了会儿,画面外的一只大手抓拢书页从他手里抽走书。
萧子玉下意识和那人对上眼。
宋伍别眼底的调笑和得逞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看我干嘛?是你自己要翻的。”
是他要翻的,可明明就是你说……
宋伍别将书放回书柜,插进那点空隙,书柜又变得满满当当。
整面墙都是他的收藏品和展馆。
萧子玉后知后觉,想起宋伍别的首饰柜,想起那满满一整盒的耳钉,从耳垂开始逐渐弥漫一种麻意。
他双手垂下,如旧冷淡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是爱好。”
宋伍别更正道。
他看上去比发现者淡定得多,紧盯着萧子玉不自觉发红的脸,靠在柜子边,从容不迫地正当化收藏十八禁漫画这回事:“这些都是有用的人体参考和知识启蒙。”又从书柜里挑选出两本,大方地递到对方面前。
“这两本都是15+的,尺度没那么大,不会有刚刚那种完全暴露的画面。要试试么?”
最上面一本的封面是两个男人敞开衣服拥抱在一起的场景。
萧子玉瞪大眼睛,头皮又炸开了。
——要试试么?
那根本就不是在问他要不要看书,而是在问他是不是也喜欢男人。
是疯了吗?为什么突然开始试探这种事?毫无征兆太过突然,发问的表情又自然到连萧子玉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他自己想多,其实宋伍别真的把这些画本当作绘画参考。
可他转念又想,这种试探难道还少了吗?
萧子玉半天没接,宋伍别转眼就把那两本书放回去,又轻描淡写地说:“逗你呢。这么紧张干嘛?出门了。”
那只温热的手掌再一次搭上萧子玉的后颈,推着他转身。
“你喜欢男人?”
萧子玉脑袋一热,说出这个问题之后才发觉它有多直接和尖锐,但对方回答得很干脆:
“是。”宋伍别轻叹一声,摸了摸心脏的位置,“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平静。虽然我一般都不会跟别人隐瞒自己的性向,但很久都没有人这么直接地问我这个问题了。”
“……”
两人在工作室门口分开。临走前,宋伍别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门票递给萧子玉。
“跨年那天晚上欢乐谷有烟花秀。”
“我……”
宋伍别:“就是提前跟你说一声,去不去等下周统考之后再说吧。好好准备考试。考得好就痛快地玩一次,考得不好也能去放松心情。走吧,回家注意安全。”
萧子玉没动,宋伍别已经带好耳机,跟他做别,给他打手势,让他赶紧回家。
免得再像上次那样回家晚了,又跟家里人吵架。
门票不好放进口袋,只能对折。他想早早拒绝,但已经为时已晚。
12月的最后一周,全市会诊,十校统考。倒数第二周距离年底的元旦假期隔着一座痛苦的大山,翻不翻得好,决定了三天假期和来年年初的日子过得怎样。
上周就说要考赢宋伍别的李恒竟然真的开始听数学课。但是由于机能不足,又或者是条件反射,上到一半又开始狂打哈欠,趴在桌上启动了低电量模式。
宋伍别认真听课的时候很少走神。他的专注力被自己训练得很好,学不学得进去主要看心情。比如,这周的心情就算不上好。课上他忍不住在练习册上乱画。翻到萧子玉写过的那一面又闲得无聊停下来去模仿对方的笔迹。
这个“1”这样写,那个“解”要这么抄。
他想起小时候练过一段时间书法,只上过几节课就放弃。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纸笔不感兴趣,对枯燥乏味的练习避之不及。后来?后来长大了点,能忍受的东西变多了,又喜欢上画画,再加上孤单又无聊,所以可以通宵不睡,可以一个月不出门天天废寝忘食地在同一个地方画石膏。
至于为什么会喜欢上画画……被人夸有天赋是原因之一,但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因为画画最能消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