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时,宋伍别送萧子玉下楼。
宋伍别:“还是录个指纹吧。这样省事儿。免得下次我睡过头没接到你电话,还让你在外边干等。外面太冷了。”
萧子玉这一次倒是没拒绝。
宋伍别:“下周放月假,周五放学有空么?我想为你挑几件衣服。想了想,还是得把你人带上才能挑到合适的尺码。”
萧子玉犹豫了一番:“有空。只不过……我可以不收下你送的这些衣服么?”他提起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着刚刚他穿过的衬衫和西裤。下楼前,宋伍别将袋子交到他手里。
宋伍别有些意外:“你不要的话,这些穿过的衣服就只能一直放在衣柜里了。”
萧子玉:“那就丢掉。或者再卖给别人?只穿过一次的衣服应该不会没人要。”
宋伍别:“你的意思是,即便是你收了这些衣服,也只会把这些衣服扔了,又或者是拿去卖钱?”
萧子玉一顿,随后坦诚道:“是。所以没必要送给我。”
宋伍别耸耸肩:“没关系。送你的东西随你处置好了。”
萧子玉攥着袋子的手捏紧了一点,最终还是将袋子放回到玄关的柜台上。
“那暂时先放在你这里。”萧子玉说,“这些衣服都很贵吧,我没理由带回家去。以后还需要穿的话,放在你这也方便点。”
宋伍别答应下来,他知道萧子玉这样说其实就是换了个法子拒收他送的衣服。
“就是几件衣服而已。你家里人这也要管?”
萧子玉:“是。所以很麻烦。我走了。”
“那好吧。下周见。”
最近两周,宋伍别发现自己的同桌似乎是在“冷暴力”自己。除了经常已读不回之外,上课还经常背朝着他睡。以往一节课会翻好几次身,现在一节课下来,除了动弹两下之外,完全不会脸朝着宋伍别睡觉。
周四上课这天,李恒被数学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结果站起来的时候,脑袋还是侧着的,原来是这家伙上课睡着睡着把自己睡落枕了。大家都在笑。只有宋伍别这个家伙一边敲笔一边挑着眉头觉得奇怪。
李恒现在突然不找他说话,宋伍别发现每天在学校里待着的时间更无聊了。
“那宋同学,你来帮他回答一下这题。”
“选B。32m。”
“现在回答得这么快,考试的时候没见你这么聪明?”
宋伍别顿了顿,说道:“看错条件了,下次注意。”
“坐下吧。”
两人坐下后,数学老师丢掉断粉笔,一边擦着黑板,一边又阴阳怪气地谴责道:
“李恒,别人宋同学从开学到现在,就学了几个月数学,中途还请假去考试,缺了那么多节课,这次周考还考的比你高十分。这么简单的题,你给我考四十分就算了,讲卷子的时候你还在那儿给我装大爷睡觉,也不害臊?我看你现在的样子,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是吧?”
突如其来的责难连宋伍别都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他瞥了眼李恒,那家伙果真像是老师嘴里形容的那样,听见老师当着全班人的面扒他皮也没反应,脑袋仍然贴着桌面,眼是睁着的,盯着手里不断翻转的一个烂橡皮。
“李恒,从下节课开始,我的课你要是还想睡觉,你就直接给我滚出去睡,滚到你们班主任办公室去睡个够——”
“老师。”
宋伍别打断了数学老师的话。
“师有师德,有教无类。作为老师,像现在这样公然在教室里面口不择言地训斥一个学生,你才应该感到害臊吧。”
他的声音从教室的最后一排如同一记重锤落下,砸进了每个学生的耳朵里,把原本紧张焦灼的空气压瘪,变成了一个只剩沉默的平面。
数学老师愣了一下,而后又像是听到了笑话,把黑板擦远远地甩到讲台上,背着手朝后排走了两步,挺着胸膛中气十足地说道:
“宋同学,搞清楚,我不是在骂他,我是在叫、醒、他!我教书三十年,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今天我不管他,明天他就考不上大学。现在这点教训就受不了了,到时候到社会上混,逢着人笑,背着人有的是你哭的时候!”
面对这样冲击人心的斥责声,宋伍别却回答得很平静:
“老师,即便你的初心是好的,但你的做法也是错的。每个学生都是实心的人,不是空心的做题工具。我们有自尊,有尊严。不是每个学生都必须要靠高考挣来一张文凭才能在社会上立足,也不是每个学生都可以满足你的要求和期待。如果你想要教育李恒,那你可以现在私下了解、帮助他解决现在存在的问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着他的同学的面靠嘲讽、辱骂和威胁试图‘教育他’,又或者是‘叫醒他’。”
数学老师指了指宋伍别,特别不屑地笑了,说道:“你懂个屁。尊严?自尊?到时候没学上找不到工作你去哪里求神拜佛也没用,还跟我谈自尊?你们这个年纪懂个屁的自尊!文凭不重要,那是你家里条件好。我听你们班主任说过了,你小子考不上就想出国是吧?你当然是有得选,我也懒得管你,你问问你那个同桌家里有你这样的条件吗?他家里给他准备了退路吗?宋伍别,你下课自己去问问,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这班上能像你这么潇洒的能有几个?”
下课铃刚响,总是拖堂的数学老师就抬脚走了。
原本应该哄闹的课间现如今变成一潭死水,只有几个学生离开座位走动。
班长特地到最后一排来慰问两位吊车尾的同学。宋伍别倒看上去情绪平平,就是气场阴沉。她瞄了眼趴在桌上的李恒,戳了戳,小声说道:
“下次数学课别睡了昂。老刘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往心里去。”
因为还在落枕没法转头,李恒只能用胳膊肘挡住脸,下一秒直接闷头不见人了,要是注意的话,还能看见他浑身上下都在轻微发抖。
班长转向宋伍别说道:“宋同学,刚刚你真厉害,分班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敢这么跟老师有来有回地……”她挠了挠脑袋,想了个形容,“打辩论!”
班里其他一些人也朝后排的方向看过来。
班长:“其实我觉得你说的比老刘对!”
前排女生也悄声愤愤不平地附和道:“就是。每次他发火讲那些陈词滥调的大道理我都觉得莫名其妙,说的好像跟我们考不起一本以后就得一辈子看别人脸色活了一样。等我们考上了,他到时候又得说我们要谢谢他的良苦用心。”
或许是有人开了个头,原本在位置上沉默旁观的学生也不禁开始抱怨,提起了以前很多个和今天这样的时刻,那即便是过去了,也像根小刺一样和肉一起长在心里,看见别人,又看见自己。
“是啊,我到现在都记得高二有次收假,周练出的题难,就连一班都没几个上70分的,他偏要说我们全班人放假玩得连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都忘了,让我们每个人都抄了五遍试卷。结果收上去,他连看都没看就把作业本又发回来了。”
“就是个不把学生当回事儿的老古董!反正我们都只是他们完成业绩的指标罢了!多考一个多一份奖金呢!”
“也不能这么说……老刘教书还是挺认真的……他就是容易着急。”
“认真也不能每周都占体育课上讲试卷吧。鬼知道我有多羡慕楼下那俩尖子班天天都在操场上玩。现在大课间,估计二班那群人都在外边打羽毛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