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地想起扔在身后的那只死蝙蝠,连起山神庙黑笼中被舔得抛光的骨头,地精对区区一根雄鸡毛的穷追不舍——
什么,那原来是投喂吗,投喂死蝙蝠臭老鼠的那种。
晏困柳:“……”
也是,此地被封印于两界罅隙,曾经频繁的祭祀不复,活物日渐少见,如今一根雄鸡毛算是珍品,死蝙蝠更是饱餐一顿。
他抖了抖胳膊上条件反射的鸡皮疙瘩,移开视线:“你拦住我,到底想做什么?”
厉不餍道:“可还记得,上次那一问你还没有答完。”
“你不是记性不好吗?”
厉不餍自矜:“记你的事倒是挺清楚。”
那连他的名字都记错?
晏困柳无语片刻,心思流转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可没有鬼王大人这样过目不忘的能力,也说过那书里许多内容我都记不清了。”
“你上次说我最后死了。”厉不餍像是看到本有趣的话本子却没找到结局,执着追问,“怎么死的?”
“忘了。”晏困柳耸肩,“鬼王大人没有发现其中内容和眼下有许多不符么,那本就当不得真。”
“我不在乎其他。胡编乱造也好,我只想知道,我如何得死?”
说着,厉不餍俯身凑近,鬼气扑面。两片唇开合间,尖牙森然,内里漆黑舌尖隐露,晏困柳不由自主被其吸引目光,听到低沉引诱的一声:
“想看?”
厉不餍忽地伸出舌头,漆黑长舌垂下,如吊死鬼般,他下意识向后一避,视线却瞥见那舌根的一处莲花银纹,顿住。
那莲花九重瓣盛放,片片晶莹,经络清晰,落在乌黑舌根,规整得仿佛工艺品的刻样似的,散发着一种夺人眼球的奇异魅力,只消一眼,就再也扯不下来。
很快厉不餍便收回去,直勾勾看着眼眸涣散的人。
沉重的剑刃兀然脱手,戳进地里。
“你想死?”晏困柳恍然回神,手腕酸意迟迟传来,脑中被勾出的模糊碎片扎堆,碰出灵光,“我记错了,你应该没死。”
鬼王设定无生无死。那烂尾结局中,魔尊在最终之战被主角杀死,妖王连带沧溟妖界陨落消失,成为新一代正道魁首的裴无心死于身边亲信背后捅刀,而鬼王欲救濒死的主角,废了半截功德真身,却没有成功。
最后主角生死不明,作者就这样封笔了。
厉不餍眉眼登时压下,眼珠中浓黑翻涌,犹如灭顶洪水的前兆:
“……耍我?”
青年神色无辜:“我一开始就说,我都记不清了。”
面前青白的鬼煞气深重,轻嗤一声,与第一次他扇了他一巴掌后有过之无不及。
厉不餍:21%。
兴趣值突然下降10%,晏困柳知那一嘴踩到雷上了,但这可是他引他想起来的,想清楚了又不满意,真不讲道理。他心里闷气。
不过他也明白了,依靠其他好奇因素增长的兴趣果然不稳定,还得让这人的兴趣回归他本身。
晏困柳暗暗握上腕间发烫的朱砂串,问道:“不知鬼王大人在鬼蜮待得好端端的,为何想死,那莲花又是什么——”
话音未尽,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抬起,衣袖滑落,露出其下如血朱砂。
“还真上心。”
厉不餍瞧了瞧那一颗子儿不少的珠串,冷眼看向这张姣好的脸——的确有些惑人姿色,痣生得更是好。他心念一转,抬手狠狠掐住那伶仃的下巴尖:“我再抓一次你,该是还能换点好东西的。”
“放开。”晏困柳斥道,“你还没有答复于我。”
“敢这般同我说话,”厉不餍扬眉,“青龙教了你什么?”竟这么有底气。
晏困柳答:“教了些礼尚往来的道理而已。”
“呵。”厉不餍手上用力,“仗势的玩意儿。”
“我从来仗的都是我自己的势。”晏困柳听颌骨咔咔作响,内心却意外平静,学着那冷声冷调,“你若再不放开,可要挨打。”
厉不餍轻蔑:“你敢?”
晏困柳知他不能瑟缩,像眼前这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鬼,早不曾受过狠挫了,像是熬鹰,有的硬骨头只需温柔地摸下头,或是利用好处争取怜惜,而有的骨子里是贱的。
它久居人上,不可一世,需要疼痛饥饿来强制兴奋,互相折磨、撕咬、凌驾,直到它不知多少次被一把拽下高位,对上俯视它的目光,迎来清脆的巴掌,反成了一种让它血液翻腾的特殊赏赐。
到时它的灵魂都在战栗低语,来吧,更多些。
晏困柳没有训人的奇怪癖好,但眼下他必须成为这种特殊——这可是厉不餍的强制任务给他的灵感。
所以……啪!
那张青白鬼脸骤然被打得侧过去!
他手麻了麻,手心还残留海藻似的潮湿触感,有些沧桑地想。
哈,对于这种事,他可真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他瞥了眼攻略目录,兴趣值回涨了5%。还是这种兴趣来得实在么……
“自然敢,我一直都敢。大不了你杀死我,没准我还能转生去另一个地方。”
说着,晏困柳将地上的湘泪拔出鞘,纤细的手腕微颤,抬起的眼中却凛冽如冬,连着眼睑上火红的两点痣,仿佛冰天雪地中的一星火,艳烈得叫人一时不敢逼视:
“你要不敢,就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