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絮把玩着手中刻度板,目光定定地凝视远方:“我深知风云无常,但更知若我们不去谋划,终将被动。既然墨家先贤敢纵横列国劝阻王侯,用仁义与技艺搏弈天下豪强,我们后代也不该只守住一方自保。总有一天,我们会踏出岛门,投身于更广阔的舞台。”
白瑶轻扬唇角:“你说得对,既已生逢此时,何不竭尽所能?况且先贤非曾说过‘义不避难’?若国家动荡之际,我们能为民众带来一点助力,也是秉承墨家传统的最好证明。”
说至此处,两人顺着原路返身下山,小径再次变得幽深。沿途山花烂漫,谷风夹着淡淡芳香。柳墨絮缓缓说道:“想起沈霖劭如今身在京都。虽是王子身份,可朝堂势力纷繁,他应对之余或已心力交瘁。我今日想写一封信给他,既关心他的处境,也与他探讨我对时局的看法。”
白瑶眼底泛起笑意:“当年沈霖劭在岛中时,与我们同窗钻研理学、天文,性情谦和,也对国家未来有宏图憧憬。如今时机或许到了。不过他身处京中,身不由己之事难测……你写这封信,想让他知道墨家弟子如何看待乱局,也给他一些精神支持,是吗?”
柳墨絮微微颔首:“正是。倘若他能秉持‘兼爱、非攻’之理念,在朝堂中建言献策,亦或结交同道之士,或能为国家免去劫难。只是不知他的处境如何,我这信也算是一点心意吧。待信鸽送往京都,他能否及时看到,全看天意。”
白瑶轻轻拍拍她肩膀:“想来他见信必惊喜。或许用不了多久,咱们便会在京城或别处再度相逢,共谋大事。”
午后阳光正盛,二人回到竹舍,推门而入。白瑶自去准备茶水,柳墨絮则在书案前研起浓墨,拿出素净的笺纸。她抚平纸面,心中略作思索,随后便提笔落字。
她先问候沈霖劭起居,言及朝堂风波四起,望他谨慎明辨,不为权势所惑;又以墨家教义中“兼爱”“非攻”的道理婉转相劝,希望他在政务或言论上能秉持初衷。她细述清隐岛近况,包含她持续对天文观测的每日记录,也暗示岛上诸位师长对白瑶与她的期许。
字里行间虽隐含关切,但并不流露半点儿缠绵之态,反倒是理性克制,带着些许岛中清雅之气。写毕,她轻吹墨迹,细细阅读一遍,确认言语得体,却不失真情。
待信封好,柳墨絮拿着它与白瑶一同前往岛上一座小巧的驿台。此处专为养护几只信鸽所设,虽不与外界广泛联络,但偶有要事,同门们会借助信鸽送往指定码头,再由商船或旅者转至京城。
白瑶熟练将信封系在信鸽腿上,随后轻抚鸽颈。柳墨絮看着那鸽子扑扇雪白翅膀,神色坦然:“愿此信能顺利抵达沈霖劭手中,让他知道,清隐岛这边始终与他同心。但愿这片天地,仍有希望以和平与理性化解动荡。”
白瑶放手之际,信鸽振翼而起,划过一弧洁白的光影,瞬息之间融入浩瀚天空。柳墨絮心里莫名一松,仿佛也随这鸽子放飞了一份期许:没入高远之云海,唯待时机恰当,再盛开信念之花。
黄昏时分,竹林深处夜色柔和。柳墨絮与白瑶在灯下各自埋首。白瑶依旧专研医书,思索如何精进针术与方剂,以备日后大规模救伤之需;柳墨絮则翻检从兵学与外交策略,到古时对外交涉的墨家先贤事迹。灯火于二人面庞映下一层暖光,仿佛给这略显肃穆的厂景,增添了几分温馨。
她们都知道,这封信虽轻,但携着她们对天下大势的思虑与期盼,也象征着迈出岛门的第一步。无论前路怎样曲折,墨家精神不该淹没在海岛小天地里。
夜渐深,海浪声伴随着偶尔传来的山鸟之唳。二人抬眼对视,皆从对方神色里读到坚定。或许正因为心系同一理想,才令她们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与思考中,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路。世道动荡亦或太平,都不该妨碍真正的“兼爱、非攻”。唯有心志笃定,才可在风云变幻之时镇定自若,将岛上学识真正投射于人间。
如此,清隐岛的夜色于林间盈盈流转,预示着一段新的征途,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