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解星河反应过来,池砚猛然凑近拉过他的手腕,抓着人落入池水里。
少年看上去白白净净,秀气极了,力气却出奇的大,解星河一时不察,竟真让他成功拽入温泉里。
蒸腾的水汽混着雾海的雾气,清明的空气又变得有些混沌,氛围暧昧。
池砚刚一落水,就后悔了。
温泉舒服极了,可衣物湿答答地贴在身上被水泡得厚重,整个人沉甸甸的,像是要往下坠。
池砚看向一旁坐起身、面无表情的解星河,又不后悔了。
玄衣尊者支撑着坐起,面上还是原先那副风轻云淡的神情,乌黑的发丝却在水里铺开。
他全身湿透也不显狼狈,反而像是神明沾染了尘世烟火与喧嚣,更显亲近。
见他靠坐在池子里,池砚心情渐好。
不过湿透的衣服实在厚重……
解星河皱起眉:“你在作甚?”
池砚扒去沉重的外衫,自然道:“脱衣服啊。哪有穿着外衫泡温泉的道理?”
解星河哑然。
池砚以极快的速度将湿衣丢到岸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师尊你这样不会难受吗?”
少年脱得只剩下了里裤,总算觉得轻巧了许多,连带着心情都好上了不少。
看着解星河被浸得更显繁复的衣饰,眼睛一转伸出手去:“师尊不方便,我替师尊宽衣解带吧!”
他故意笑闹着,一只手还没来得及伸到解星河眼前便被抓住。
池砚撇了撇嘴:“师尊要是想自己来,就自己来吧。”
他试图收回手,却发现解星河压根没有放手的打算,抓着他手腕的力度大得出奇,隐隐生痛。
以白念这副弱小娇惯的身子骨,想来被抓住的地方会留下一道红印。
“师尊……?”
池砚小心唤了一声,抬起头,望入一双深沉压抑的红眸。
解星河张了张嘴,半晌才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白皙的身体被温泉的水汽蒸得发红,胸口狰狞的伤疤也随之勾勒出一道异常扎眼的白边。
新肉生长仍盖不过骇人的伤势,恐怕不论过去多久,这道疤痕都不会从少年身上消失。
池砚心道不妙,他反手抓住解星河的手,讨好地笑起:“只是些小意外,早都过去了,师尊不必担心!”
解星河定定看他了一眼,动用灵力掐诀,束缚了池砚全部的行动力,一把将人翻过。
“师尊!你这是不讲武德!”少年的惊呼声吵吵闹闹地在耳边响起。
解星河将那些声音尽数屏蔽,定定看着落入眼前的景象。
如果说前胸的伤口已然骇人,少年身后的疤痕则更加触目惊心。
从肩胛贯穿到腰际下侧,深色的疤痕如同丑陋的蜈蚣攀附在少年人白皙的身体上,光是肉眼看着,就能想象当时他是如何被活生生地劈开。
解星河心头一震,宛如溺水之人一时失了呼吸的能力,直至胸腔发闷,心沉得仿佛不会跳动。
他第一有了忌惮——他不敢伸出手触碰那道伤疤。甚至自欺欺人,希望眼前只是幻觉。
池砚没心没肺地抱怨撒娇,解星河头痛欲裂、耳边嗡鸣作响,听不清任何声响,只觉得吵闹。
他到底还是伸出了手,指尖颤抖地落在那已经愈合却仍然可怖的伤疤上,顺着描摹疤痕的形状,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深沉阴郁,渐渐染上血色。
“师尊,别碰了,有些痒。”池砚嬉笑着试图转移男人的注意力。
心底最后一点旖旎一扫而空,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拉人入温泉,又为什么要当着师尊的面把外衣脱了。
解星河:“闭嘴!”
低沉的声音从紧闭的牙关里缓缓吐出,带着压抑的怒意。
池砚立马老实安分下来。
“谁干的?”
解星河声音回归平日的冷淡,指尖凝出一缕灵力顺着伤口的方向一遍遍洗刷。
池砚老老实实地坐好,忍着背后细小的麻痒感:“只是离开身体的一种手段?师尊也知道,我能够更换身体不是?”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安抚动怒的解星河。
以背后灵力倾泻灌入的形式来看,再不成功安抚,解星河怕是能不知疲倦地洗刷上百次,直至灵力亏空,彻底让心魔入侵。
他急着安抚师尊的怒气,说话间也带上了往日撒娇的语气。
少年轻松地开口,将生死简单地揭过。
解星河早已清楚小徒弟的本性,依旧猛地心头发颤。
心魔不曾入侵的内心深处因随口的三言两语传来细密的痛,宛如被人血淋淋地剖开。
山间冷风凛然灌入,温热的池水都不能化解半分。
捧在手里爱护了多年,解星河以为对方从不表达需要、不像其他山门弟子那般真情实感地投入山水人间,至少也是在他护佑下安然长大的,却怎么也想不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池砚早已学会独自承受一切。
他自以为是的庇护,或许压根没有真正地保护过想要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