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医的缸脑实验是以‘缸中之脑’悖论出发,申立的实验项目,但研究的核心并不侧重客观存在方面的哲学讨论,实验者声称,实验目的在于深度探寻心脑关系的本质,同时做社会学方面的研究。当下的成像技术,足以使实验主导者以上帝视角,观察给缸脑设计模拟出的世界。”
“就像是观察一个人鲜活的一生?”岑安说,“这个‘人’,并不知道自己本质上是一颗大脑,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电荷虚拟出来的,是假的、可控的,将他的‘人生经历’剥离出来,就是所谓的‘人造意识’?”
“岑安,你说什么?”
岑安从他蓝黑的眸里,看见了自己的眼睛,盈满了蠢蠢欲动的兴奋,略带癫狂。
岑安闭上眼睛,脑海浮现出百年前的画面,被他忘记了姓名与相貌的病鬼专家,强制赠予给他的仿真模拟实验室……
他在说什么?他刚才不过是复述病鬼专家的发言。专家的言论,总是因为异想天开而沦为笑柄,如今看来,大家之所以觉得专家荒谬,是因为生活在低科技世界里,从构想开始就否定了一切……
突然,他猛地睁大眼睛。如果他那二十年的人生,并非他的真实经历,而是从模拟给某个缸脑实验体上剥离出来的“人造意识”呢?
岑安脑壳疼起来。如果他经历过的一切都是假的,云渺的存在又该怎么解释?难道说,给他和云渺的提供意识的缸脑来自同一分组,这个分组里不仅有云渺,还有天杨、他父亲、云渺的家人、他从前的电竞队友……
“你怎么了,岑安?”江烬冰凉的手指抬了抬他的下巴,将他从纷飞的思绪里拽回现实。
“烬哥,人造意识的技术,实现了吗?”
“闻所未闻。”江烬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
江烬耐心道:“缸脑算是几十年前的老实验了,我对它不是很了解,刚才跟你说的实验目的,是蓝医面向社会的交代。”
岑安想了想,摇头:“我觉得恐怕没这么简单,后来呢,缸脑实验发展得如何?”
“后来,数字永生计划企图以缸脑实验为跳板,将人类永困于数字空间,阴谋被识破后,缸脑实验遭到抵制,也就不了了之了。”
“数字永生……”岑安不禁眼睛一亮,“黑杰克跟这有关系?”
江烬点点头,“但你要知道,关乎数字永生的,不止黑杰克。对了,你为什么会懂数字永生的底层代码?”
“因为,”岑安想了想,敷衍道,“因为我不一定比黑杰克差。”
江烬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岑安回到原话题:“我怀疑有人在监狱搞缸脑实验。那只叫缸脑的卡口西林瓶归类于‘辑魂’样品柜,和零号疫苗放在一起。”
“你接下来是打算……”江烬欲言又止。
“回监狱。”
江烬看了他半晌,“我以为你只渴求人身自由。”
“我得告诉黑杰克,我不是好惹的。”岑安笑了,“烬哥,你公布的那项草案,对黑杰克而言,也算是摆明了要跟他决裂吧?你不怕他的报复吗?”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江烬也笑。
“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机会跟他交手。”
“那当然,他忙得很。”
岑安好奇:“忙什么?”
“忙着活命。”
“……我还以为火力全都引到我这儿来了。”岑安不无讽刺地笑了。
“他骗的了别人,骗不了帝辛。他说,那是他真正的敌人。”
“帝辛?”岑安惊喜,“我们可以跟帝辛认识一下不?”
“不可以。”江烬干脆利落,“显然,帝辛是个代号,除了黑杰克,我连祂是什么都不知道。”
“祂不会是黑杰克捏造出来敷衍你的吧?”
“谁知道呢。不过,因为草案一事,他肯定会来找我算账的。”江烬看着他,“这些天,你可以跟我联系紧密一些,说不定会跟他交上手。”
“你这是要当饵啊,烬哥。”岑安这才明白,江烬公布废除绳结证据效力这项草案,用意不止一层,首先是帮他这个替罪羊脱罪,其次又惹恼真正的黑杰克,以身为饵,等着他现身。
“烬哥,我保护你啊。”岑安笑嘻嘻地凑近他,又被他推开。
“管好你自己吧。”
“烬哥,几点了?”
“还早,天没亮。”江烬站起来,指了指床头的衣服,“把衣服穿上,再睡会儿吧。”
“好诶。”
岑安刚穿了个裤子,听到一阵密集嗡鸣声,是房门里的电子驱动器飞速转动发出的,有人正在开门!
谁这么没礼貌,这个时间点上门,门都不敲?岑安看向江烬,只见他也一头雾水,脸色有点慌张。
岑安迅速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尽可能地躺平整。
“江烬,黑杰克怎么回事?你到底能不能管好他?!”
门开了,一个怒气冲冲的女音响起。
“怎么了?”江烬不紧不慢地问。
“你说怎么了?!”
“啪”一声,有什么东西摔到桌面上。
“地下疾控的破坏是黑杰克搞出来的吧?他掺和雪原就算了,竟然闹去了污染区,到底想干什么?”
江烬翻弄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不慌不忙道:“黑杰克干的?证据呢?”
“哒”一声脆响之后,岑安闻到香烟的味道。女人冷静下来,嗓音惫懒:“不用瞒我,阿烬。虽然他的病房给出的仍是深度昏迷的报告,但你信不信,如果派警卫进去,他要么不在病房,要么就是身上添了新伤,一查就知。”
岑安不禁紧张起来,病房……云渺和霓音此刻正在那里。
“你派人进去了?”江烬微微提高音调。
女人笑了,“你该谢我,是我拦住了。大范围搞瘫局域网,还能不留痕迹,又恰好发生在黑杰克住院期间,是个人都会往他身上想。”
“为什么帮他?”
“我可不想跟这么恐怖的人为敌。阿烬,疾控中心那些黑暗丑恶的东西,就该待在地底下,不见天日。你知道的,我只在乎蓝医声誉是否受损。”
江烬沉默片刻,道:“你自己跟他讲吧,他就在这里。”
说完,江烬“哗”地一下揭开被子。
岑安:?!
江漓:?!
江漓“噌”地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惊得花容失色。
岑安笑容勉强:“早上好,姐姐。”
江烬捡起岑安还未来得及穿的上衣,扔他脸上,“快穿好!”
岑安迅速套衣服。
江漓抓起桌上一只杯子,转身去接水,喝水压惊,“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江烬想了想:“三个小时前。”
“聂非雨刚走,他就来了?”江漓震惊又好笑地看着江烬,“你俩玩得挺大胆啊?”
江烬:“嗯。就得这样,才刺激,才爽。”
“?!”岑安动作一滞。
江烬伸手给他翻领子,悠悠道:“看来我们又睡不成好觉了,亲爱的。”
“烬哥?”岑安看着灯影下他故作温柔的眉眼。
“没关系,”岑安配合着他,清浅一笑,极尽柔情,当着江漓的面,在江烬腰上掐了一把,“过会儿,再补偿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