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起的?”刘悯冷笑一声,“你伺候不力也就罢了,现今还敢欺瞒主子?也太轻狂了些!”说着,又问自家的丫头,“你们谁跟的表小姐?告诉她,表小姐究竟是不是辰时起的!”
丫头们全低着头,没人出声。
刘悯又是一声冷笑,“怎么?我的话不管用?那我要你们干什么?不如全卖了换新的。”
秦珝姓秦,刘悯才姓刘。
于是就有人小声地说:“表小姐的确才起来……”
刘悯便向秦老夫人道:“秦姐姐才起,想必只是睡糊涂了,老太太别担心。”又说,“我方才就想到了,这事就算不问,我也知道的。”
秦老夫人自方才就很疑惑,因为刘悯那几句话,又是问又是威吓,简直是笃定了秦珝是才起,他怎么知道的?
刘悯笑道:“老太太想必好奇,秦姐姐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当然是有原由的。今早上在仰圣轩,我叫善来给我找书,她毛手毛脚的,头撞到柜子上,磕下来好几本书,我说了她两句,叫她做事的时候千万小心些,要是做不好,我就不要她了,我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还是做错事,研磨的时候,袖子沾了墨,自己不知道,扫过了,书给污得面目全非!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可是转念一想,她又不是个蠢笨的,怎么会频频犯错?果然,我一看,她眼下一片乌青,我更气了,我明明和她说过,要她早些睡,我就问她,不睡觉做什么去了?她说,她是早睡了,可是秦姐姐找她说话,一直说到深夜,她没有睡足。”
“她这样讲,我也没有什么话说了,毕竟事出有因,咱们家也从不做苛待人的事,我也就没追究她的错了。”
“本来就要和表姐说,要是想找人说话,大可以在白天选个时候,晚上把人叫过去,算什么事呢?咱们是没事做的人,睡得晚,大不了起得晚,不碍什么事,她们不一样,各人有各人的事做,又不能躲懒。”
“何必为难人呢?”
“秦姐姐以为呢?”
秦珝没有话说。
她感到愤怒,甚至仇恨。
第一恨刘悯,竟然为了一个丫头下她的脸面。第二恨善来,都是因为她,一个丫头而已,伺候人的玩意儿而已,算得了什么!竟敢叫她丢脸!还比她好,比她长得好,比她会画,字也比她好……她简直叫她颜面扫地,她堂堂一个小姐,比不过一个丫头。不如人应当只是她的事,但因为对方是个身份卑微的人,她就理所应当地觉得是别人的错了。
她一直不说话,只是很平静地望人。
被她看着的人也很平静,但是并没有看着她。
气氛不大好。
秦老夫人当然也觉到了,她也觉得是刘悯不好,不该在人前说这些话,下表姐的面子,按理,她应该安慰侄孙女几句,但是,虽说两边都是肉儿,可肉也分薄厚不是?所以秦老夫人只是说了一句,
“玉儿是太喜欢善来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先吃饭吧。”
善来也在吃饭。
仰圣轩不是吃饭的地方,饭菜毕竟有味道,有些更是油腻腻的,和书房这种雅致地方过于不搭,但是善来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于她而言,只有仰圣轩安全,这里是她的“地盘”,主子之外,旁人做不了她的主,别的地方却不一样,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屋里不太能待,外头也不好待,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捧着一碗吃,成什么样子?所以是在门口吃,门关上一扇门,人躲在门扇后。
春燕很不理解,“怎么吃个饭还躲躲藏藏?”
善来不敢把原因讲出来,怕春燕觉得她矫情,所以只是一笑。
好在春燕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她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话还没出口,人就先笑了出来。
“好妹子,真没瞧错你!果然是和我亲!”话说到这里,转了一种较为恼怒的声口,“你都不知道,福泽堂来人,说以后你的饭都送到这边来,我以为这活一定落在我身上呢!结果那个老虔婆,竟然叫她那个胳膊只有麻杆粗的闺女来送!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瞧不出她那点心思呢!就她那个女儿,想伺候少爷,她配吗?”这时候她透了一口气,仿佛骂了那句不配,她的气就散了,“好在你跟少爷说了,不要那麻秆,她们着了慌,又巴巴地叫我来送。”
善来听得愣了一愣,她什么时候和刘悯说了?有这回事吗?
云屏则在等她的饭。
早该送来了,她等得烦了,叫小丫头去厨房催。
小丫头提着食盒回来,满脸的不忿。
云屏有点生气,摆那么一张脸给她看,什么意思?谁要看她那副脸色!
“你不过来,在那干什么!”
小丫头慢吞吞挪了过来,轻手轻脚地开了食盒,小心翼翼拿东西。
四个菜,一碗饭。
云屏扫了一眼,厉声问:“炸糕呢?我不是说了要吃这个!怎么?你忘了说?”
小丫头给吓得抖了一下,再抬头时,又是满脸的不忿。
“正要和姐姐说呢,炸糕她们给别人吃了!”
“什么?”
云屏不敢置信,刘府里头,除了主子,谁敢跟她争东西?
“就是厨房那个春燕,就是她把炸糕吃了!”
云屏当然已经知道春燕是哪个,一个喽啰。
哗啦啦,碗落在地上,全碎了。
云屏站着,不停地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