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悯到福泽堂时,秦老夫人正预备亲自到仰圣轩找他,见了他,难免嗔怪:“怎么这会儿才过来?”
刘悯笑道:“书读到要紧处,不读完了,心里不踏实,所以才来晚了。”
讲这样的话,似乎他是真的用了功。
秦老夫人稍偏了偏头,笑着对秦珝道:“瞧瞧,你这兄弟如今也上进得很了。”
秦珝没说话,只是略略低了头,飞快地朝刘悯望过去一眼,而后抿了嘴,轻轻笑起来,很有些少女的动人之处。
刘悯走到饭桌近前,把手里的包袱给了身旁的丫头,弯身正经向秦珝行了一个礼,笑问:“秦姐姐何时到的?”
秦珝忙站起来,侧过脸,袅袅婷婷地还了一个礼,回:“午后到的,中午吃饭,见着一道菜,是这里吃惯的,就想起老太太来,这一想,竟是一刻也等不得,当即叫人收拾东西,急急赶过来,想着一定得尽早见到老太太才行。”她说这话时,声口放得极轻极软,似乎极羞涩,很显娇媚。这就又是另一种的动人了。
刘悯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竟不知道,老太太该打发人去叫我的。”说着,在饭桌边坐下了,立时有丫鬟端水盆来,伺候他洗手。
秦珝也坐了回去。
秦老夫人笑说:“我也说去叫你,被你姐姐拦住了,她听说你在仰圣轩读书,怕分了你的心,挨着饿等你到现在,好在你是真的用了功,没辜负了她这片心,你记着,日后书要是读不好,连你姐姐都对不起!”
刘悯笑了笑,说:“我省得了,老太太放心。”说罢,吩咐那个接了他包袱的丫头,“把里头东西拿出来洗了。”
丫头应声去了。
秦老夫人早就瞧见了那包袱,一直没来得及问,当下便讲:“那是什么?”
刘悯笑道:“是我新得的谢礼。”
秦老夫人当即就想到善来,因为她也收着了谢礼,这样想着,心里甚是愉悦,脸上也不可抑制地泛出笑意,“是她给你的?”
刘悯其实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但是不太愿意认下,因为觉得太亲近了,有狎昵之感,而善来常表现出的,是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他觉得这种不庄重的感情,同她这个人并不相配。他是愿意尊重她的。
于是他反问回去,“她?谁?老太太要说明白才是。”
和刘悯不一样,秦老夫人再看重善来,心里也没想过把她当成一个同自己平等的人对待,所以一点顾忌也没有,“我说的是善来,她今天也送了我一点东西。”
刘悯笑道:“她是懂规矩的,知道凡事不能忘了老太太。”
秦老夫人也说:“她是真的好。”
刘悯不怎么愿意说善来的事,便道:“快开饭吧,我饿了有一阵儿了。”
秦老夫人听了,忙叫丫鬟开饭。
大户人家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便是秦老夫人这样爱护子孙的长辈,吃饭时也是不说一句话的,秦珝是客,她也不多管,开了饭,就只是低头安静吃,一点声音也没有的。
饭菜里许多,都是秦珝爱吃的,她一向也是个胃口很好的人,不用人担心她吃得太少坏了身体,只是这会儿她的心思全不在吃饭上,因此那碗里的米,几乎是按粒往下掉。刘悯就不一样了。他是饿极了,几筷子下去,饭碗便见了底,丫鬟赶忙再给了他一碗,他吃了几口,吃饱了,停下了筷子,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舀汤来喝。过了一会儿,秦老夫人也吃好了,搁了筷子,侍女忙奉上茶来漱口。
刘悯漱罢口,站了起来,欠了欠身,对秦老夫人道:“老太太,我累得厉害,想回去歇着,这就要走了。”
他说他累了,秦老夫人当然不留他,道:“快回去吧,叫她们打发你睡。”
刘悯又欠了欠身,却没走,而是转向秦珝,笑道:“我近来脾胃弱,桃子不太能吃,但因为是别人给的谢礼,要是随意处置了,难免对不起人,我记得秦姐姐爱这个,在此便借花谢佛,送与秦姐姐,秦姐姐常陪着老太太说话解闷,我心里感激得厉害。”
早前得了刘悯吩咐去找桃子的丫鬟,此刻听了他的话,立即从一旁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白玉瓷盘,搁着两个完整的桃子并切成块的桃子肉。
刘悯见了那桃子,想,她倒没说假话,果然是好桃子。
每个都有碗口大,浑圆饱满,果皮上也不见瑕疵,看切开的,熟得也很好,色彩艳丽,汁水丰盈欲流。
她是真的用了心的。
秦老夫人也说,“这桃子好,简直像画上的,这样的好东西,全在乡下长着,旁人不想着你,哪能见得到?”夸完了桃子,又对秦珝说,“我知道你爱吃这个,但是毕竟伤脾胃,又才吃了饭,待会儿随便吃两块就好,明日再要吃,我就不管你了。”
秦珝低了头,笑着说:“老太太说的是。”又抬起来,看了一眼刘悯,说,“也多谢怜思。”
刘悯说:“秦姐姐太客气了。”说过,转过身再看向秦老夫人,讲了两句话后便告辞走了,走前不但向秦老夫人欠了欠身,也一样同秦珝致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