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化去包裹着他二人的草木结界,姜忘将双剑召回,匆忙道:“许多事,我之后再同你解释。”
风声赫赫,姬恪下意识地拉住姜忘道:“你不解释也无妨。”
事到如今,爱恨情仇,是是非非,他还有什么看不清的呢?
倾身,飞快地吻了一下姜忘眉心,姬恪道:“你既早有打算,那么我也该去承担属于我的那份责任。”
说罢,他化出原形,迎向天雷劫。
姬恪身上的封印已经完全破除,彻底化妖,可他却并未如伏吟所说那般,继承烛龙一脉的天生神力。
但无论原因为何,姬恪都无所谓了。
他只想凭自己的力量,顺利地渡过接下来的雷劫。
好在如今心魔已灭,他只需承担化妖的天雷劫,劫数少了一半不止。
加之方才姜忘已为他承担了近三分之一的天雷,剩下的雷劫,或许会让他身受重伤,但已不至于让他魂飞魄散。
罡风刺骨,飞向滚滚天雷之时,忽而有一股强烈的羞愧感涌上心头。
姬恪不禁心想:他之前怎会如此糊涂?
修行数百年,他分明再清楚不过,渡劫只是修行路上水到渠成的事。
无需护法,无需借助任何外力,修到,自然能够渡过。
似他如今这般,最终虽渡过了雷劫,但也只是侥幸渡过,并非证到了真正的妖神境。
如此简单的道理,可伏吟说他的力量与生俱来,本是天赐,他就信了,心安理得地贪图起了这份早就被上天收回的恩赐。
明知天劫难渡,但他还是忍不住心生贪念,逐妄舍真,一错再错,妄想着一步登天,不劳而获。
可世间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没种下因,却想得到对应的果,那无论再怎么想得到,皆如缘木求鱼,痴心妄想。
思及至此,姬恪心间忽而雾开日莹,尘尽鉴明。
一瞬顿悟。
宁和60年他渡劫成仙,宁和134年他升为地仙。
此后一直到现在,整整四百年,姬恪一直都困在地仙境中,不得寸进。
如何从地仙升为灵仙?
姜忘对他同对世人一般,只有一模一样的十二字:除忧怖、去嗔痴、破尘妄。
可这四百年里,他始终都没能明白到底如何除忧怖、去嗔痴、破尘妄,又如何才算除了忧怖、去了嗔痴、破了尘妄?
直到此时此刻,他亲身经历过一遭,才终于看得分明。
忧怖与嗔痴,皆属尘妄。
何为尘妄?
便是无因便想得果,甚至生诸恶念,造诸恶业,却始终执迷不悟,死不悔改。
忧虑恐惧,嗔恚无明,皆因他其实心知肚明,种的因不可能得出想要的果。
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他早就知道伏吟包藏祸心,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这般轻易地渡过天雷劫成神,更早就知道他不可能靠这种手段就将姜忘困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他只是,不甘心。
加上姜忘恰好来剥了他的护心鳞,让他的一切恶念都有了光明正大施行的理由。
本是覆水难收的一局,但好在,姜忘为他而来了。
得到姜忘,他的恶就只会宣泄在了姜忘一个人身上,有姜忘暗中控制,他就不会造出更大的业。
甚至他还因祸得福,因诸多交缠在一起的因,结出了姜忘不得不同他结为道侣这个果。
他在乎的,他想要的,始终是姜忘的在乎。
是姜忘的爱。
若非在乎,若非爱他,姜忘何必来此一趟?又何必顺从于他,千方百计地救他?
无关风月情浓,是爱就好。
而姜忘给他的已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闭上眼,挡在随心剑之前时,姬恪心想:今日就算死在天雷劫中,他也死而无憾了。
天雷轰鸣而下,就在他心境澄明、尘妄顿消的瞬间,天雷竟刹那间变了颜色,从纯黑转变为了浅淡的金色。
黑云散去,霞光万道,金灿灿的天雷笼罩住了整座星辰宫。
天雷劫竟生生从妖神劫转变为了灵仙劫!
望见这般动静,伏吟与冥雪皆是一惊,孤竹亦有几分意外之色。
随心剑飞回身侧,浮动的金光映在脸上,唯有姜忘神情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