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罗软帐中,一瞬不瞬地望着姜忘,姬恪忽而心底一空。
但也只有一瞬,快得来不及反应,他心口便恢复正常。
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姬恪并未多想。
他只握着姜忘的手抚上自己胸膛,而后又一动不动。
心窍里,周遭的黑暗如水墨般褪去,隐约有吵杂的人声传来,模糊的景象也渐渐鲜明清晰了起来。
拨观照影成功了。
这是一方宫殿,陈设虽与现在完全不同,但姜忘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里是荧惑宫。
忽然传来一道女声:“都退下。”
一众宫女应道:“是。”
而后,便不断有宫女从姜忘身体里穿过,退到殿外。
逆着人流,姜忘走上前去。
鹅黄色的罗帐中,一女子倚在床边,臂弯之间,躺着一颗玄黑色的蛋。
她伸手,正在蛋壳表面画着什么符咒。
那女子无疑就是姬恪的母亲,一只侥幸从天雷劫中逃出的大妖,烛龙后裔,姬姮。
在宣国地底封印老烛龙时,老烛龙向他解释过姬恪的来历。
这就是姬恪记忆的最初。
虽还未破壳而出,但是他记住了自己的母亲。
黑发披散,面容苍白,姬姮以血书咒。
待咒印落成后,她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正此时,闻人戡怒气冲冲地闯进殿中,衣袖翻滚间,砸坏无数陈设摆件。
“你竟是妖。”
一边走,闻人戡一边化出长剑,见什么砍什么,将床边罗帐也砍得稀烂,碎布堆叠一地。
剑尖最终对准了姬姮,闻人戡无比愤怒道:“你还生出了个妖怪!”
闻人一族乃上古世家,神魔大战起,便追随神祇到处伐魔诛妖。
自上古以来,闻人家族便与妖魔势不两立。族中无数人死于妖魔之手,此族创族族长更是被大妖擒获后生食。
若无因,何来恨?刻骨血仇,一代传于一代,无人敢忘。
姬姮十分平静地道:“妖不生妖,那生什么?”
对准姬姮的剑尖突然有几分颤抖,闻人戡愤怒之余,又不禁有几分痛苦道:“人妖混血,该是半妖!可他为何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大妖?!为何一丝我的血脉也无?!他当真的是我的孩子吗?啊?!”
姬姮忽而一笑,有些讥诮地道:“起码能活数千年的长生种,还要同凡人一样计较血脉传承吗?闻人戡,你竟也是个俗人。”
淡淡的失望的语气,闻人戡听罢,一时间更为怒火中烧了。
他将剑尖又往前递了一寸,抵住姬姮脆弱的脖颈,同样讥诮的语气:“你不俗?你不在乎血脉传承?那你为何生下他?!你接近我、骗我,不就是为了他?怪不得你生育之时特意设下结界,还要驱散所有人,竟是为了帮此等孽畜暂避天雷劫!你对我可有过一丝真心?我算什么?帮你生孩子的工具?”
姬姮:“我自有我的理由。你猜得出便猜,猜不出便罢。”
还能有什么理由?闻人戡愣了一瞬,还未想出什么,姬姮便突然绕过剑尖,走下床来。
剑尖再度对准姬姮,闻人戡警惕道:“你做什么?”
姬姮:“自然是做我应该做的事。”
她无视闻人戡的剑,走到窗边,推开窗向外望去。
天际乌云果然散了,晴空万里。
闻人戡自然也看到了外界的天象,眉皱起,一丝疑惑浮上心头。
他沉吟一瞬,突然记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那颗蛋。
果然,玄黑的蛋身上正闪耀着浅金色的符咒。
符咒流转间,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地渗透进蛋壳之中。
闻人戡震惊道:“他的妖气竟在消散……你到底做了什么?!你难道还妄想瞒住他的身份?瞒住上天?!”
姬姮不答,只道:“闻人戡,既然相逢一场,我有一句忠告赠你,好好待他。不然,你不仅千年修行前功尽弃,还会死得很惨。”
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闻人戡气得发抖,怒吼道:“你还想让我帮你养孩子?!你做梦!你说他未来会让我死得很惨?那我现在就杀了他!”
说罢,闻人戡便挥剑砍向那颗玄黑色的蛋。
姬姮也不阻拦,只淡淡道:“你杀不了他。”
果然,那蛋身比世间最坚硬的铁还硬,闻人戡劈砍了半天,都没对蛋身造成一点伤痕。
怒气已到了顶峰,闻人戡回头,正打算再说点什么激怒威胁姬姮,却见姬姮一掌将窗户轰了开来。
闻人戡蓦地一惊,方才打好的腹稿已全然忘却,只剩下满腔的恐慌惊诧。
“你要去哪儿?”闻人戡急道,“宣国皇宫,难道是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吗?”
姬姮不言,破窗而出,一只鸾鸟恰于此时飞来,接住了姬姮。
鸾鸟往九天之上飞去,双翼于空中曳出七彩鎏金般的光,十分美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