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八阵他已设下反冲阵,外八阵可以交给仙盟。
现在唯一需要操心的,便是姬恪的天雷劫。
妖神劫与心魔劫,双重天雷劫。两劫叠加,威力堪比天仙劫。
纵使伏吟是真心相助,姬恪能平安渡过此劫的机率也不高。
更何况,伏吟不会相助,只会加害。
从先前姬恪见伏吟时的态度来看,姬恪对伏吟很是信任,言行举止间,还有几分对长辈的敬重。
伏吟的背叛,无疑会加重姬恪的心魔,更不利姬恪渡劫。
思忖间,姜忘一曲弹完,琴音落下,余音袅袅。
白玉琴琴头本有几只镜月蝶不住地扑撞着,妄图融入琴中。
琴音消散后,它们才如梦初醒般,飞离了琴头。
他身旁,姬恪也睁开眼来。
彼时昆仑宫中,姜忘也曾弹过此曲。姬恪知道,这首乐曲名为《第二月》。
曲声空灵微妙,姬恪还记得他第一次听闻此曲时,心底莫名翻涌上来一股情绪,难以言表。
他那时问过姜忘此曲的来历,姜忘也同他说了许多。
可他那会儿年纪太小,又从未读过佛经,最终只记住了一句。
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
彼时不懂,过去这么久,他无论如何也懂了些。
分明是清净人心,使人开悟的佛曲,姬恪听完非但没平静下去,反而听出一股无明怒意来。
好一个第二月,姬恪心想,这种时候弹这首曲,他师尊的弦外之音未免太明显了!
手中的酒杯忽而碎裂,姬恪冷冷道:“无爱无恨,无悲无喜,舍弃一切执着,甚至舍弃自我,无思无念,空空无无,这样活着就算开悟?就算解脱?就能离苦得乐?如此这般,我还不如活在梦里!”
本以为姜忘会同他争辩几句,未成想,姜忘听罢,竟忽然一笑。
嘴角勾起,眉眼弯弯,姜忘甚至还笑出了声。
突如其来的笑,姬恪被姜忘笑得不禁一怔。
虽不知姜忘在笑什么,但姬恪看得出,姜忘的笑里不含一丝讥诮嘲讽,更无一丝恶意。
姜忘很少这般笑,比那银白澄澈的湖中月影更绮丽夺目,笑得姬恪满腹的怒火都瞬间消散了。
心底也如同那被拨弄的琴弦一般,泛起些意味难明的情绪。
风乍起,吹起发丝拂过面颊,刹那间,好似也拂过了他心头,微痒。
直到姜忘收敛起笑意,姬恪才问道:“笑什么。”
姜忘:“你说什么,我就笑什么。”
姬恪:“我讲的话很好笑?”
姜忘:“非也。”
姬恪:“那你为什么笑?”
姜忘:“我已告诉过你答案。”
姬恪听不懂他在打什么机锋,索性挑明了道:“你今日突然弹此曲,不就是为了告诉我,第二月、第三月、水中月……世人愚痴,总执着些梦幻泡影,你想让我放下,是不是?”
姜忘:“只是弹首曲子给你听而已,莫想太多。”
姬恪狐疑道:“你真的没打算劝我?”
姜忘:“该懂之时,自会懂得,我又何必多言?”
姬恪:“要是我一辈子都懂不了呢?”
姜忘:“那样长的时间,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何必假设呢?随遇而安罢。”
随遇而安。
姬恪旋即心想:可他一点也不想随遇而安,也一点都不能随遇而安。
他只想得到他想要的,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姜忘又弹起了琴曲,但不再是佛曲,改换了道音。
回忆着姜忘方才的笑,姬恪继续喝起了酒。
喝了一会儿,望着不远处银白皎洁的镜月湖,姬恪忽然来了兴趣:“师尊,我们去镜月湖上坐会儿船,好不好?”
“不好。”眼也不抬一下,姜忘拒绝得很快。
姬恪自是知道姜忘为何拒绝,愈发来了兴趣:“我保证,这次绝不会把船掀翻了。师尊,我们就坐半柱香,好不好?”
半柱香后,就快到了戌中,姜忘该去泡温泉了。
见姜忘仍沉默不语,姬恪又道:“有传言说,镜月湖中有一对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双生七彩银纹鱼。师尊,你难道就不想看看吗?”
其实上次来镜月湖底设阵法时,姜忘已经见过那对银鱼了。
但既然姬恪如此想去湖上,姜忘也就应道:“好。”
他随即又警告道:“你要是再乱发脾气,我就不理你了。”
嘴角勾起,姬恪连连保证,而后揽过姜忘的腰,往湖中心飞去。
如那天在和合湖上一般,姬恪用灵力凝出了一艘小船。
整条船都笼罩在银月之下,也好似披帛了层银纱一般。
靠在船边,姬恪一边往水里抛着镜月果,一边道:“听说这对双生鱼喜欢吃镜月果。”
他抛出去了许多镜月果,大大小小的银果漂浮在水面之上,随波逐流,却始终不见一丝鱼影。
“传闻果真不可尽信,”姬恪摇了摇头,忽而记起了什么,拿起镜月酒道,“既是镜月湖中的鱼,说不定它喜欢喝镜月酒。”
他正打算把酒倒入湖中,突然被姜忘按住手道:“既是镜月天的鱼,它应该喜欢月亮。我们往太阴灵力最浓郁的地方走,说不定就能见到它。”
太阴灵力最浓郁之处?
姬恪思了一瞬,道:“有理。”
设下咒法,船一路往坎位行去。
愈行愈亮,柔软轻薄的银光遍布四周,天地一色。
恍惚间,姬恪真看到一对七彩的光,一闪一闪的,交缠环绕,跃于天地间。
果真是……双生七彩银纹鱼。
竟真的有这么一对双生鱼,姬恪不禁感到惊奇,他刚想去拉姜忘,突然——
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蓦地破船而出,接二连三,泛着与周遭一模一样的银白光泽,笔直粗壮,直插云霄。
极锋利极肃杀的力度,只攻击姬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