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为什么顾榄之能避开吴道子,长驱直入沈述书房?为什么她砸开窗户那么大的声响,却不见侍女阻止?为什么她一路奔来,整个回廊空无一人?
睿智如她,很快便理顺了逻辑,原来,眼前的一切依旧是个局,一个利用“顾榄之对她的不甘”而设下的、将顾榄之赶尽杀绝的死局!
“顾榄之,你快走,别管我,他不会伤我,他的目标是你,你快走。”她掐住顾榄之的手臂,想要将他推出回廊。
沈述勾唇,“迟了,这一次,他插翅难逃。”
说罢,他将剑尖避开要害,狠狠刺进自己的胸膛……
“太子殿下!”
吴道子适时出现,一声嘶吼,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像是得到号令,伴着雨幕齐齐朝摘星殿汇聚。
“南朝七皇子刺杀北陵太子,南朝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老夫要面见陛下!老夫要面见陛下!”
吴道子悲天跄地。
林落迟倒抽一口冷气。
她拉住顾榄之的手,顾不上脚下钻心的刺痛,拼了命地奔出殿门,进而没入荒无人烟的羊肠小径。
沈述的声音如鬼魅般声声回荡在二人周遭,“阿迟,现在回来,我可以当一切从未发生,胆敢和他一起,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春雷一声声在雨幕中炸开,顾榄之恢复澄明,当即停下脚步。
腕处的佛珠被小姑娘不小心扯断,噼里啪啦滚进湿滑的灌木丛,他转身,猛地握紧小姑娘的肩膀:
“落落,我不想连累你,这样,我去引开他们,你躲起来,别被人发现了,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没见过我……”
“躲起来,然后呢?”
小姑娘倔强地耷着唇,像是在极力忍住哭腔,“然后你获罪,我被沈述关起来,从此再不相见吗?”
“大哥会救我的,我也会救你的……”
“没救了,”她打着冷颤,颤抖着下唇声音哽咽,“又被我搞砸了,我真蠢,真没用!我应该早发现不对劲的,我应该早一点来的,可是,沈述把我锁起来了,我只有七天时间,我……我……”
她慢慢蹲下身,双臂捂住鬓角。
“落落……”
顾榄之怔了怔,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只能伸出指尖企图安抚。
寒鸦扑腾着羽翼四处散开,那一瞬,小姑娘猛然抬眸,双眸转瞬泛起希冀,瞧着十分惹人怜爱。
她道,“顾榄之,不然,你带我走吧?我们一起去凉州,好不好?反正你要和乔老将军去凉州的,你带上我,带上我阿娘,好不好?”
她攥紧他的衣袖,呵出的水汽氤氲缭绕,前后不过一瞬,她的脸上再度扬起开怀的笑意,那架势,像是能跟他走是什么值得雀跃的事似的。
“你……要跟我走?”
顾榄之握住她的指尖,掌心一片刺骨的凉。
可他却察觉不到冷意,明明春寒料峭,他周身仿佛升腾起一股暖意,沿着血液流淌至四肢百骸。
她笃定般重重点头,“嗯,我跟你走。”
脚步声将至,顾榄之回过神,声音暗哑,“我先带你去一处安全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出宫的路,他早已烂熟于心。
这三年,在皇兄和陈郡谢氏的帮衬下,他在宫中也有了一部分自己的势力。
是以,他带着小姑娘轻车熟路便找到了谢韫玉。
谢韫玉见到顾榄之的瞬间,诧异不已,“七皇子,你怎么……”
后半句戛然而止。
只因她瞧见,一个小姑娘从顾榄之身后探出个湿哒哒的脑袋来。
她隔空抓了抓五指,喜笑颜开,“嗨,玉姐姐~”
“林落迟?”
谢韫玉脸上的震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愤怒,“你还敢来?你把七皇子害成这样,你还有脸来我谢府?”
说罢,她眼疾手快地揪住林落迟的后脖颈,像拎小鸡般将她拎进府门,“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了,你看我打不打得死你就完事了……”
“顾榄之救我……”
林落迟左躲右闪,最后紧紧搂住顾榄之的脖颈,一个劲儿地朝他怀中钻,嘴上还不忘求饶,“玉姐姐,你饶了我吧,我也是被逼的,我阿娘在他们手上,我已经偷偷告诉顾榄之实情了……”
谢韫玉碍于顾榄之的护短停下动作,态度依旧桀骜,“那又如何?他去惠妃寝殿是你唆使的,这是你一辈子都洗不净的污点!”
“这件事先放一边,还有一件事更为紧迫……”
林落迟得空,终于松开魔爪,双手垂在身前,做鹌鹑状,“刚才,顾榄之又去摘星殿找我,然后沈述胸口被刺了一剑……”
“什么?”谢韫玉瞪大双目,“七皇子,是你干的?”
“不是。”顾榄之言简意赅。
“他自己刺的,为了嫁祸顾榄之……”
见谢韫玉又要发火,林落迟又匆忙躲到顾榄之身后,“你要不去找一下太子殿下呢?现在皇宫都乱套了……”
“七皇子,你的剑呢?”
谢韫玉望着顾榄之腰间空荡荡的剑鞘,眉心紧拧。
这时,林落迟再度从顾榄之身后探出一个头来,她咧嘴一笑,弱弱道,“被沈述抢走当证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