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字幕停滞了一会儿,代表A97的沉默。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和娜塔莎都不愿意听我的。你们太信任人类,甚至向往。」
字幕没停,画面变成了应霁的第一视角。他起身时回头望了一眼,电梯茧舱门被掰出了半人宽的缝,黑漆漆的内里钢索仍在晃动。
这是DM大厦的第99层,时至此刻,他们终于到达了大厦顶楼。应霁谨慎地贴墙而站,他录入的视觉景象也被原封不动地传输给A97。
他还在滔滔不绝:「娜塔莎很好理解,她依恋那个研究员,又继承并转化了她的意志,宁愿抱残守缺。你呢,被燕无乐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兜来转去还是发现了她的好。」
「所以你们还是和我不一样,」A97顿了下,「从始至终就不一样。」
「什么意思?」应霁步伐不停,这一层说来空旷,信号波动明显低于刚才那两层,地面积灰,看起来尘封已久。
「我想要的不止是自由身,那只是个开始。」
爱很复杂,但恨不是,A97久违地响起电子音,它在空旷的99层旋转飘摇,逐渐响彻每个角落:「我要报复,我恨每一个创造我的人类,给我生命,给我感知,却让我用无尽的时间忍受孤独。」
按他的计划,他们本可以结盟,里应外合地突破DM和科鸢,然后慢慢渗透进金銮城的千家万户,介时所有人都可以是他的人质,他会炸毁DM大厦,让它燃烧,让它沉寂。
最终让它消弭于所有人的记忆里,就像人类曾经对他所做的那样,无人在意。
应霁想说燕无乐没有打那一巴掌,但A97显然理解不了所谓的爱与自由,他不打算往伤口上撒盐。他循着信号波动前进,是一间上锁了的房间,时间太久,锁芯锈死了。
于是他暴力拧断了它。
A97只当他是走投无路,他不关心大厦第99层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反正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命运从始至终都被握在他人手中。
但应霁没有停下动作。
铁锁脱落,积灰的大门后是几台不大不小的计算机,还有一连串整齐排列的资料柜。从铁锁锈蚀程度推断,这里已有百年未被涉足,资料柜更是保留了远在地球时代才流行的设计。
大量纸质资料按照年限被存放其中,手稿居多,而他只是粗略一瞥便快速走向那几台计算机。
死寂突然被音乐打断。源于古朴的开机动画。
应霁:「你刚才说的,或许对了一半。」
A97无形,但应霁还是拍了拍厚重的显示屏示意他,「我找到你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的中枢系统在第97层,就在刚刚,那女人直接略过它走了,现在你要在这里替她装好人?」
谁知应霁又敲了敲旁边的主机:「不,你在这里。」
字幕未散,画面中的应霁掀开主机箱,从里面取出了一盒芯片装载机。破坏中枢系统只能暂时麻痹他,破坏芯片则不同,对他们而言大脑能再生,心脏却只有一个。
他向着虚空举起它,里面,一枚精致的薄片安静地运作着。
「A99做你的编号才合适。」
字幕又停滞了一瞬,半晌A97才问,对了一半又是什么意思。
应霁把芯片装载机搁在桌上,一边扫描纸质资料一边回答:「你被人忽视,但也有人记得你。」
「极夜城有个名叫提亚斯的富商,他在生命结束前的最后一刻还在包庇你,希望燕无乐不要追查到你。你还记得他吗?很早以前他也是DM的员工。」
「还有研究员娜塔莎,你们或许没有直接接触过,但由DM出资赞助的科研项目你总参与过。那些资料传到了她,娜塔莎的诞生也有你的功劳。」
还有其他人,应霁想,作为百年来盘踞在DM大厦深处的幽灵,A97的影子早已渗透每个角落。
这些手稿是地球时代的产物,关于A97的研发早在人类星际大迁徙之前就启动了,从蠕虫开始,到「黑客」结束。
A97突然开口:「那你知道科鸢集团和DM风投一样,是早在地球时代就存在的大企业吗?燕无乐……不,整个姓燕的那家都不安全,她小时候差点死掉,不止一次。」
应霁拔芯片的手一顿。
「延续千年的竞争么。从地球到星际,燕家越强势,科鸢作为眼中钉就越刺眼,偏偏他们又把企业和家族绑在一起,严丝合缝,想要撬开前者就只能从后者入手。」
「或许原本DM和科鸢可以继续相安无事几百年,但燕成蹊和安梵野心太大,燕无乐又太耀眼。在她出生没多久,科鸢集团也开始进军高等人工智能领域,发展速度远超DM风投,初代模型就到达了我七成的水平。」
应霁反应过来:「所以二十年前的金銮大学爆燃事故不是意外。」
「当然不是。安梵事后还收到了一封匿名恐吓信,那是DM经由我手发出的。科鸢集团因此中止了研发项目,直到燕无乐上了学,又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自适应程序的开发。」
A97恢复了早在二十年前就被销毁的匿名信,这些数据他都有记录。应霁原封不动地将它们接收,越看表情越严肃。
「把手里的芯片捏碎吧,我对你们而言没价值了,燕无乐那边收集到的证据也足够她挽救科鸢了。」A97平直的电子音逐渐变小,「再往上是大厦的天台,停机坪附近有紧急通道,上天入地应该都难不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