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轴转了一周,清查、报告、为官全斌的案子定性,桩桩件件都耗尽心力。当林安终于将那几份沉甸甸、厚达数百页的文件连同她的亲笔信一并经由航空邮包送出,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高烧也随之袭来。人便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倒在了新六军的野战医院里。
其实,或许那股低热早已潜伏在她体内,只是凭借着一股意志强撑着。直到报告寄出的那一刻,精神防线一垮,身体才跟着彻底崩溃。
再次转醒,已是暮色四合。病房内光线昏暗,让她一时分不清是黄昏还是深夜。眼前的景象朦朦胧胧,费力聚焦后,才看清床边坐着的身影——竟是新六军军长廖耀湘。
“师长…?”林安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声音虚弱得像一丝游丝,“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廖耀湘的声音沉稳,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瞧你,把自己累成这样。”他没有纠正她口中的“师长”。随即轻叹一声,带着几分无奈,又像是熟稔的嗔怪:“你怎么总是在我这儿就生病?”
他伸出手,小心地探了探她再度滚烫的额头,眉心紧紧蹙起:“不行,这烧得厉害,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的手收回时,指尖无意掠过她发烫的脸颊,最终落在她的枕畔。他俯下身,关切的目光离得极近,鼻梁上那副旧眼镜微微下滑,镜片后的眼神专注而担忧。林安有些失神地凝望着他。
见她直勾勾地盯着,廖耀湘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试图用玩笑缓和气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傻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不成?”
“没有花……”林安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病中的憨直,“但是……很好看。”
门边候着的陈副官听了个正着,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廖耀湘的脸颊瞬间涨红,有些狼狈地瞪了副官一眼,没好气地低声呵斥:“出去!”
陈副官连忙忍着笑,敬了个礼,迅速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廖耀湘这才转回头,努力板起脸对林安道:“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看你是真烧糊涂了。”
那句话耗尽了她本就不多的清明,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高烧带来的心悸和耳鸣让她不堪忍受,只能紧蹙双眉,难受地往被子里瑟缩。廖军长见状,连忙取过浸了冷水的毛巾,轻轻覆在她滚烫的额上。那突如其来的冰凉激得林安低哼了一声,身体却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
廖军长又替她细心地掖好被角,手顺势轻放在她的枕边。林安烧得迷迷糊糊,只觉得那只手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便不自觉地将头歪过去,脸颊轻轻蹭着,依恋地靠在了他的手背上。她的眉头渐渐舒展,急促的呼吸也随之变得均匀绵长。
“林安?”他试探着低唤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轻。
回应他的,只有林安渐趋平稳的呼吸。
她睡着了。
廖耀湘静静地凝视着她沉睡的侧脸,灯光下,她长而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蝶翼般脆弱。他的指尖在被角上蜷了蜷,终是按捺不住,极轻、极缓地,用指腹描摹过她柔软而依旧带着病态潮热的脸颊。
那触感,细腻得让他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