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学术会议她作为主讲人,登台后发现朗桢坐在台下。她有几个月未见过这位政界新贵,因为彼此作业的领域殊无交集,想起上次开办学术交流会她作为老师的学生专司答疑,会后他曾说若有一日她学术有成,他一定拨冗与会聆听学习,为座下宾。当时她以为那只是逢场作戏的客套话,全没放在心上。
散会后,朗桢分明坐在首排却迟迟未见起身,直到嘉宾悉数离场,他才阔步朝遂晚走去。
他是专程留下等她的,毫不掩饰目的。
“白小姐,抱歉占用你一点时间,请问明日是否有空?”他与她从来都是开门见山,不碰政客迂回那套。
“有什么事吗,赵生。”遂晚讶然。
“抱歉。”他再度当先致歉,“鄙人有个不情之请,乃是因外事翻译告假,欲高薪聘请小姐暂代几日。”朗桢如实说。
“本人公务繁忙,每日皆有外交政务,一时难以寻觅合适人选。白小姐的英文水准十分不俗,恰好合适,还望抽暇,以解在下燃眉之急。烦扰之处,过意不去。”
他身居高位,言辞却如此谦卑,遂晚想要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倒有些说不出口。
默了默,她才说:“我并无做外事翻译的经验,恐做不好。况且,格致科里几项实验不便离人,我也不想因此耽误。”
朗桢一笑,“白小姐在报告会上面对上百人尚能自如应对,同区区几洋人社交,我想你定然能够胜任的。你无需担心,但凡外交场合,我会与你一同到场。”
“至于实验,格致科总归不能永远由你一人一力维系,是时候招兵买马,借此机会选拔一些矿冶方面的有志英才,与你齐心协力攻坚克难,也壮大格致科治学的人才队伍,科研重任为你分担一二。”他仿佛一切都替遂晚考虑妥当,周全之至。
“这……”她语塞。朗桢敏锐地从她的语意里听出一丝踟蹰,乘胜追击:“如此便约定明日一早,我派车子到宿舍楼下接你,算作是你应承了,安心,既占用了小姐的宝贵时间,鄙人一定会支付酬劳的。”他含笑。
“我还没有……”她想讲自己还没有应允,他怎就当作她默认了。只是话已讲到这个份上,拒绝于她竟变成一种负担,遂只得作罢。
“不必。”她道,谢绝了所谓的“酬劳”,她如今已不再缺钱。只是内心隐约觉得像落进某个早已布置好的圈套,可抬眼,朗桢西装革履,神色深沉。他不似草率之人,怎会做出如此草率决定。
翌日清晨,保镖车一前一后护送“0001”及一辆接待车沿途行驶,车身清一色漆黑,低调中显露矜贵与官派。
朗桢与父亲并排坐在后座,车子刚驶离国民政府官邸不远,方圆之所人烟稀零,平民敬而远之。
天空呈现釉胎白色,透过一隅车窗,亦能提前感知今日是晴好天气。
不同于朗桢隔窗远眺,赵怀洧的视线始终囿于方寸,确切地说他无心视物,而是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