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离开广原很久,可再提起生活过近十年的地方,话音里却带着些怀念:“我以前比较忙,课外有很重要的事做,所以很多景点其实都没怎么认真转过,像博物馆、寺庙还有鼓楼,都是我心情不好时去休息的地方。”
谢鸣端问道:“为什么心情不好?”
“和家里人吵架,和朋友闹别扭。”郁绪说得很简单,眼底悲伤的情绪却藏不住,“不过我最常去的地方是中环大桥,经常一待一晚上,听听音乐吹吹风,吹到后半夜也就冷静了,再骑车回家和我妈道歉。”
他说的太轻巧了,谢鸣端却听得心口发紧,冷汗快被他吓出来。
在郁绪小学或者初中的年纪,他一个人半夜骑车跑到横跨湍流的大桥上,他当时想做什么?
真的只是吹风冷静,整理心情这么简单吗?
谢鸣端嘴角向下落,指尖轻刮他的掌心,忽然感到一阵自己似乎险些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他许多次的恐慌。
郁绪的情绪向来很淡,唯一震怒的一次就是顾议在食堂不知死活的用他过去的事情怼脸挑衅,其余时候他都不怎么爱表露自己的感情,不管人多人少,他都只是沉默的被人群裹着向前走,如果没人去拉他一把,那他就一直是一个人。
可人并不是离群索居的动物,郁绪对感情的渴求几乎降到了冰点,让谢鸣端觉得,这个人其实对世界是没什么留恋的。
郁绪不知道身边的人内心正掀起一阵狂风暴雨,他想起了中环大桥下盛开的月季,每到花期就有很多网红博主去拍照打卡,他盘算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谢鸣端也去看看。
“至于广原一中,省重点学校,看齐的是著名的衡水中学,曾经准备搞全封闭教学,不过没批下来,就退而求其次把一切文娱活动全部取消了。”郁绪有太多不好的记忆丢在那所学校里,介绍到何建磊嘴里的“老家”时,声音冷了几分,“太注重分数,就会导致品德教育缺失,那学校看似人才辈出,其实藏污纳垢……没什么好说的。”
谢鸣端垂头看他头顶的发旋,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你在广原的时候,是不是一直都不开心?”
郁绪下意识想否认。
但他安静了很长时间,最终坦诚点头:“是。”
谢鸣端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安慰他,就听郁绪说了句让他险些心梗的话:“其实我一开始在金海也没有很开心。”
他小学的时候就离开这座城市了,好不容易在广原从零开始,又被迫离开熟悉的环境,回到早已忘却的“家乡”,可他在哪里都找不到归属感。
谢鸣端这时候才觉得扎在手背上的针刺的他有点疼。
郁绪听见他不吭声,抬头看了一眼,见谢鸣端闷闷不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又说:“不过现在还是挺高兴的,虽然我处分还没消,但偶尔觉得在金海的生活挺有盼头。”
谢鸣端刚刚还打算在心里把自己哄好再去哄郁绪,但听他三言两语间道出心境转变,又立刻精神了:“是体会到我们金海市淳朴的民风了?还是被咱们九班的人文关怀感动了?”
“都不是。”郁绪看他点滴输了一半就有要生龙活虎的意思,好笑的抛出一双王炸来,“是因为你。”
谢鸣端半口气卡在胸膛,差点呛住。
“我?”他被卡的心脏乱蹦,感觉肝都要被蹦位移了,声音有些走调,“我怎么了?”
郁绪慢悠悠的说:“因为你长得——”
话没说完,他听见了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
人在说重要的话时,经常会被外界任何一丝风吹草动惊扰,郁绪并不熟悉女士高跟鞋的脚步声,但莫名直觉来人应该是冲着他们的。
他话音一顿,目光微动,一位身着考究职业装的女性拎着公文包,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输液大厅门口。
看见大厅里坐着那么多人,她赶紧踮起脚,把鞋跟抬起来了。
郁绪见她环视一圈,眼神直直落在谢鸣端身上。
他眉头微动,松开了谢鸣端的手。
果然,就听谢鸣端震惊道:“妈?你不是在出差吗?”
郁绪扶着墙壁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根正苗红的社会好青年,在谢鸣端妈妈踩着小碎步走到他面前时,乖巧道:“阿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