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亦白吃东西的速度赶不上他,等他看向纪梵的时候,对方已经把碗推到了一边。
他把这几个袋子放到桌上,推给纪梵:“为了谢你。”
“你那天送我去医院。我小姨让我谢谢你。”
“医院”这个词触到了纪梵的神经,他放在桌下的手抖了抖。
庄亦白注意着他的反应,没发现有什么异样的情况。纪梵没有开口拒绝,也没有开口接受。
“口头上的谢谢不实际,这些东西给你,表示谢意。”
纪梵看向他,眼里意味不明。这些庄亦白拿来的东西,光看袋子上的logo也能知道价格不凡。
也是。少爷金口难开,说句谢谢比去死还难。
纪梵:“好的。”
平时一见面不是剑拔弩张,就是相互对骂。头一回两方都这么平和,庄亦白心底有些怪异,但没去细究。
纪梵拿起袋子,转身就要离开。
庄亦白脑子一抽,也站起身,跟着他的脚步,往锦绣小区走去。
尾巴一路跟到门口,纪梵转过身,问道:“还有事?”
……
其实没有。
“今天最后一天假了,你有什么安排吗?”庄亦白语塞了半晌,才开口说话。
“有。”
“去哪?”
纪梵:“谢意收到了,还问这么多干什么?”
他没有以往的抗拒,话语变得平淡。庄亦白直觉感觉到不对劲,但左思右想,还是没说出口。
纪梵最后还是离开了庄亦白的视线里,他脚步匆匆。庄亦白愣站在小区门口,抿了抿嘴唇,叫车回家。
回了家,庄亦白却没有感到轻松。纪梵的反应和以往真的不太一样,没有了那种永远都眼高于顶的感觉。
他一直想看见纪梵露出这种模样,但是今天真正感受到的时候,却已经和从前的想法背道而驰。
杭城又开始下起了雨。
铅灰色的天空下着小雨,整座城市像调低了色调,变得阴蔼。
檀岛公园濒海,纪梵撑着一把伞,走到了礁岩上。
这里一眼望去,是看不见边际的大海。铅色的云层缓缓地移动着,海面上连绵的风车田令人十分有距离感。
风车田的风车中心有规律地闪着红点,纪梵把相机抬到眼前,取景器里是静默的海面。
海风吹过,将他的衣服吹的微微抖动。
庄亦白打着一把黑伞,抬眼,蓦然看见了站在黑色礁岩上的纪梵。
他走到栈道上,偏过头看着对方举着相机拍照。
栏杆上都是水,庄亦白穿着黑色卫衣,手放在了裤兜里。
本来以为他要拍很久,没想到纪梵很快就上来了栈道。
就算在这里碰巧看见了庄亦白,纪梵也没说什么。他眼睛眺望着有规律闪着红灯的风车田,单手撑着一把透明伞。
庄亦白余光注意着他,头一次感受到了距离感。
依旧是他主动开口:“来这里拍照?”
“嗯。”纪梵应声。
“没看出来你会买摄影设备。”
纪梵:“家里人送的。”
“能看看吗?”
纪梵大方地递给他。
庄亦白接过来,黑色的相机还有着余温。他摁了摁键,一张张照片看过去,评价道:“拍的还挺好的。”
纪梵翘了翘嘴角,眼睛里却没什么笑。
“只是,我怎么记得林非繁也有个差不多的。他以前也挺喜欢的,现在没见他拿出来过了。”
纪梵身体一僵。
垂在腿另一边,庄亦白无法看见的角度里。他的手紧握成拳。
“……”
庄亦白把相机还给他,和他一起看着海面。
前不久还是相看两厌的人,现在却能站在一起看海。虽然两个人中间隔的距离很宽。
“你为什么来这里。”
纪梵开口问。
“心里很烦,过来看看。”
“……”
他没应声,眼睛盯着天边。纪凌在港城,和他隔了1800公里。她忙学业,忙工作;自己忙学业,也在忙别的事。
他本来能就这么普通地过完这高中三年,然后考上港大,再毕业,再工作,再退休,再死去。
变故出在了今年。
纪梵不是一个吃了亏就能打碎牙吞下去的人,他们做过的事也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就被遗忘。
他的命运轨迹在这里走上了岔路口,纪梵选择了那条最有风险的路。
手机里班主任今天上午给他发了一则竞赛通知,学校报了五个名额上去,其中有他。
纪梵听见了身边人开口:“你是不是,明天要去剧院演出了?”
“嗯。”
“那你加油,肯定会顺利的。”
纪梵没有看他,心里回答说:
遇见了你们,怎么可能顺利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