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杨苏翎是何人,家遭变故也能迅速抗压的神女子。她将手上的汗一擦,戴上手套先是拿起尹家的那玉。看完,又将玉放下,然后拿起康家的玉看起来。
在她看的过程中,长青也在看,但是他其实也不太懂玉。
他以前最多帮老板做些小玉石,都是些大路货,可以保证不一眼假,但绝对在行家面前上不了台面。而且玉石和绘画之间的联系相隔甚远,需要师傅有足够的雕刻手法积累。
“可以帮我端一盆温水吗?”杨苏翎倏忽抬头问。
长青闻言,大概猜到她的意思——以前的他时常好奇他那块玉佩的来历,所以翻了不少和玉器相关的书,也学了不少皮毛功夫。
其中一种鉴玉的古法叫“看灰质”。
老玉因土壤、水分、矿物质等环境因素作用,表面会形成一种次生风化层,而这层风化层又会被人手抚摸造成的包浆覆盖,一定程度上会掩盖玉的本质。
而在鉴定时,如果使用温水浸泡,破坏了包浆之后,风化层会从里向外在玉器表面浮出一层灰。看这灰质,便足以让一些能人判断玉的真假。
但是这先人的巧法也被现代人破解,当代玉器造假技术非常精湛巧妙,连灰质也可以伪造且效果与真实无二。
所以当众人静候,直到古玉吐出不可名状的黏液,于水中渐渐蔓生出雾气般的白灰时,杨苏翎的眉头反倒皱的更紧了。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玉很可能是假的。”杨苏翎捧起一手水,放在放大镜下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方道:“只是手艺太过于精妙,我能力有限,不能下断言。”
她也无法下断言——破绽太少了。
要么就是此玉为真,要么就是造假那人的技艺就极为恐怖,能够以假乱真。
杨苏翎惊悚地意识到,就连靠金石玉器发家的杨家,除了不久前意外去世的杨宗师外,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来。
金永裕:“无碍,苏翎觉得哪儿不对劲便说说看?”
“我用一种古技巧让玉的灰质浮出,可以通过观察这个灰质判断玉的年份以及产地。我家里一向会用这个方法来判断,所以我见过不少种类的玉以及它们浮出的灰质。如果我记得没错,汾临的气候比较特殊,尹家这块玉应该是眼玉材质,煮出来的灰质粉末颗粒较为粗糙,颜色也会更加浅淡,但是眼下这块玉的灰质过于细腻,不像是老品。”
的确,长青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会辨认灰质,这件事估计是杨家传家的技艺。
但是凭他的造大路货的经验来说,无法控制制造材料过于纯净是现在造假的普适性问题。
古代由于处理技术的欠缺,会不可控地出现粗糙的问题。
但是现代可以借助大量工具,又经过手艺人的相传、改良,基本不可能“返老还童”。
他之前做的那份假画册,也就只能骗骗不那么熟悉画作的人。
当然,没有点屈黎的意思。
至于像古董行的张行这种内行人,看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张行也是个奇人,当时那画册交于他手中半个时辰不到,他就已经察觉出画册的问题,还猜出画存在下部分。
着实厉害。
金永裕听完杨苏翎的解释,欣赏地鼓起了掌。
不一会,他扭头猛地又唤起长青:“小青,你有什么想法吗?”
长青本一直将自己当作游离的场外人,忽然被这么一叫,平白无故的吊起口气悬在喉口,莫名幻视读书时被老师抽点起来回答问题。
他强装镇定地站起身,将那玉拿到自己跟前看。
但是看了半晌,也着实看不出问题来,遂放弃,转头又看起上头的花纹。
花纹仍旧精致,但是玉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裂缝,玉在保存过程中出现裂纹是常见的情况,但长青却目光一顿,他取过桌上的放大镜抵在那些裂缝上,像是看到什么异样似的挑起眉:“这也泡的太干净了吧?”
“这上头的裂纹之前就是这样吗?”长青望向尹商。
这倒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位尹家家主的容貌——挺年轻的,五官不算出彩,但是组合在一起很是舒服。他温温和和地挂着笑,显得没什么攻击力。说话的语气也很轻,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他说话很不流利,甚至语义也颇为怪异。
“虫、虫子被他们拿走了,回来多…有很多……黑线……”他说。
长青没懂。
“玉蝎子,被他们拿走,然后还回来后上面出现很多缝。”尹瑎即刻在一旁重复道,像是对此早有准备。
再一看其他人,对此行径显得很淡定。
尹瑎似乎是充当了尹商的“翻译器”,所以才被允许留在此地。
长青再迟钝也明白尹商应该是有些问题,但具体是什么问题,就有些涉及隐私了。
尹商听完“翻译”后认真地点点头,又慢吞吞道:“有的,黑线很大,后……小了。”
尹瑎再道:“之前有大的黑线,后面出现了一些小的。”
他说完,起身朝长青伸出手。
长青了然的递出那块玉,便见尹瑎接过后放在尹商面上,语气温柔的像是在哄一个孩子:“来,给他们指一下哪些是后来的黑线。”
尹瑎点点头,抬手指了指。
他的动作很流利,看起来身体上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长青发现一个很新奇的事,那便是尹商虽然说话并不利索,但是尹瑎完全不会阻止和打断尹商表达,尽管那些话含糊莫名,他也只会在尹商说完后飞快重新解释一遍。
这完全像是习以为常的一件事,尹瑎这个人比长青最开始想得要细心很多。
长青再度接过玉,对着尹商指出的“新老”裂纹一一看过去,忽地轻笑一下。
杨苏翎先坐不住,他们像两个对答案的同桌,问:“怎么了?”
长青也不多卖关子,但是他要先叠甲:“我不是专业,以下仅为个人拙见,见笑。”
“方才苏翎用那煮玉的办法,本质就是将外层的包浆煮掉,从而显露出里面的材质,但是我觉得,裂纹的地方怎么说包浆应该是最难清理的地方,可是这裂纹底部过于干净,丝毫没有包浆渗入。”
“这似乎并不符合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