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仍在绵州多停留了一个多星期,期间屈黎像是个烦人的闹钟,每天雷打不动地在微信发:“来了吗?”
“快来。”
搞得他俩很熟似的。
终于一切安排妥当,长青坐上前往康江的航班。
康江,是块历史名地,改过多次名字,却不改其古都的地位。在天时地利人和的作用下千年来培养了无数古玩古董行里的机构、派系以及家族,于他们这行人心里的地位不亚于宗教中的“耶路撒冷”。
同时和绵州气候不同,它一直以沙尘暴和雾霾闻名,才下飞机,长青就体会到了什么叫“风卷如刀割”。
*
“白泽街257号,老张古董行。”
铜制的门牌泛着金属光泽,长青抬起头,确认了地方就是眼前这栋宅子。它看起来年代久远,泥砌的墙壁秃噜着皮,风一吹就唰唰的掉落黄土。
长青先拍了张全景照给屈黎发过去,省得这家伙再来催他。
【Q:到了(图片)】
【無:好,我马上到】
长青扫了眼后把手机揣进兜,推门走入。
入眼是三面土瓦屋围建成的院子,院中正立一水缸,里头还有游鱼。正房门半掩着,一旁阶梯上堆满了残破的瓷器、碗碟以及陶罐。风一吹,门联下半边萧瑟的在空中飘荡,蜘蛛网肆意横跨,荒凉景象叫人怀疑这里是否已经废弃。
长青脚迟疑地迈出一步,耳畔乍响:“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一遍接一遍,这声音古怪极了,尖细、扭曲,语气阴恻恻,和平日正常的人声完全不同,倒像是写实派的“鬼叫”。
长青只是略微岔神,眼角便瞥见一黑影飞快袭来,同时还伴随着风被高速振动的动静。他肌肉绷紧,迅速反应后撤一步。
黑影袭击不成,又腾空而起。迎着烈阳,光落在它的羽毛上熠熠生辉——
那是
一只鸟?
长青顿然蹙起眉。
可又不太像,它的羽毛过于耀眼,翅膀相较于身子大得出奇。长青眨了眨眼,恍惚间还看见它的腹下第三只脚。
没待他观察更多,那鸟忽地落在一人肩头。
正屋的门不知何时开了,出来一位身着暗金色奇异纹案长袍的老者,正用浑浊的眼珠安静地注视着长青。
“欢迎光临,老张古董店。”老者言道,肩头的鸟儿同时也道:“欢迎光临~”
原来方才的古怪声响是这只鸟发出来的,两句“欢迎光临”完美融合在一起,长青莫名后背一凉。
老者:“我叫张行,是这里的老板。”
“你是来看货、卖货还是…鉴宝?”
他边说,边看向长青的包,打量的目光如有实质。
长青轻笑一声,微微侧身将包掩在身后:“不麻烦老先生,我来找人的,屈黎,屈原的屈,黎明的黎,您认识吗?”
张行闻言一僵,冒着精光的眼一下子被皱起的眉压成三角,面露难色,认识不认识这问题于他貌似有些难答。
还没待他说话,远方的天际传来绵延巨响。
这可怖的动静叫大地都仿佛在震动,长青想,随即错愕地发现脚下的地板是真的在震动。
随着动静越来越大,几声轰鸣后一声气喷,就听见门口有引擎在熄火。
长青心里一动,回过头去,正巧与推门而入的人撞上了眼。
乍一看,他很年轻。身材魁梧高大,一身黑色皮衣。留着利落的短寸,这对头型要求极高的发型竟在这人身上起到优势放大的作用,毫无保留将其浓墨似的五官展露。
但他却有一双很浅淡的眼瞳,颜色像西北的沙丘,像高山的荒原,更像稀树草原上潜伏蓄势的野兽的眼睛。在他突出的眉骨处,还蜿蜒盘踞着一道半指长疤痕。
男人几步就到了长青身旁,每一步都迈得差不多距离。到身旁一比,长青还比他矮半个头左右。
“你好。”男人递出手“我是屈黎。”
长青没有第一时间伸手,他从这个男人进门起就对其有一定的身份猜测,但在真的确认对方就是屈黎的一瞬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原本想的是微信里那么烦人的家伙线下应该……很难评,反正肯定不会这么人模人样才对。
“你好。”
两人手掌飞快相接又松开,长青留意到屈黎的手部遍布茧子。
奇怪。
干他们这行的手就等于宝贝,好多年近古稀的人手部都保养得和婴儿一般,这人怎会此粗糙?
没等长青更多思考,屈黎唤他进屋。
入门,灰尘跟虫子似的在空中肆意流动。房间里能照明的只有梁上摇摇晃晃的一盏老式电灯,昏暗的光线照出一排排桐木架子,其中隐隐反光不断。
长青不太会鉴宝,但从业多年眼力见还是有的,只一眼便知晓器物不俗。他心中哑然,敢情屋门口摆的都是掩人耳目的东西。
方才自称店老板的张行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在正对门的一张桌子后坐下,屈黎则是自在的像回了家,长腿一支整个人靠在了桌子边。他定定地看着长青,眼睛像一颗无机质玻璃球,美丽而危险。
“画册带了吧,拿出来看看。”
长青将背包拉至胸前,从中拿出一个包袱放置桌上。他一层一层剥开,动作极尽轻柔小心。可尽管如此,画册露出时还是破裂了些许,纷扬而起的碎屑都仿佛化作利刃在长青心尖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