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虚掩的,这算是他和宁昭之间没明说过的默契。
门虚掩的时候,他只需要敲三下门就可以进来,不用等宁昭回话或给他开门。
“昭昭。”傅尧礼一进门,便看到坐在化妆台前的宁昭。
她光脚踩在波斯手工地毯上,真丝睡袍的裙摆被略略上提,露出一截细白脚踝。
他走过去,把一杯蜂蜜水放在一旁的圆桌上,又把醒酒茶放在宁昭手边,说,“先喝了醒酒茶吧,晚上要是渴或者难受,就喝那杯蜂蜜水。”
宁昭正强撑着精神护肤,闻言,她把脸上的面霜完全抹匀后,抽了张抽纸,把手擦干净,说:“好,谢谢小叔叔。”
说着,她端起醒酒茶,一口气喝下去。
傅尧礼看着宁昭喝完,略略放心,说:“那我先走了,你要是实在难受,就给我打电话。”
“嗯,不用麻烦小叔叔,我自己可以的。”宁昭站起来,需要仰着头才能直视傅尧礼。
“很晚了,小叔叔也赶紧回去休息吧,今晚麻烦小叔叔了。”宁昭把盛醒酒茶的碗一并放到圆桌上,对傅尧礼下了逐客令。
傅尧礼听着一个又一个的“小叔叔”就感觉脑壳儿开始隐隐作痛。
他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问:“在生我的气?”
宁昭一听这个,几乎要炸毛。
不过,傅尧礼都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她更不能表现出来她一直揪着不放。
这会显得她很在意。
宁昭按捺住自己的真实想法,一脸云淡风轻:“没有啊,我感谢小叔叔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小叔叔的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得,又来了。
傅尧礼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饶是宁昭的声音娇而动听,傅尧礼也觉得她喊“小叔叔”的时候有些刺耳。
他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忽略那三个字,说:“好,那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走出门去。
宁昭躺进柔软的大床,想,她当然在生傅尧礼的气。
她从小到大没被谁拒绝过,唯二折戟都在傅尧礼那儿,还是没有间断接连的两次。
气他当时拒绝自己,更气自己竟然表白了两次,更更气他拒绝自己后还是若无其事地照顾她、对她好。
更更更气的是,她还要在长辈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虽说她要是真把这件事告状到傅老爷子那里去,傅尧礼肯定少不了一顿骂,但宁昭毕竟有自知之明,不会干出那么无理取闹的事情。
……
宁昭在床上翻来覆去,简直越气越清醒,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些往事。
傅尧礼是傅家风头最盛的傅四公子,傅老爷子最疼爱的小儿子。
虽挂了一副温和模样,却是出了名的待人疏离,莺莺燕燕从近不了他的身。
宁昭刚出生的时候,苏冷和宁致儒不知道从哪请来了一个大师,为她算了一卦。
一炷香的时间过完后,大师一番解说,得出的结论是宁昭命格特殊,宁家阳气不足,宁昭必须住在阳气充足的家里,才能健康长大,否则就会遭遇不测。
二十岁以后,方能回到宁家。
普通人都讲究命数,富贵人家更甚。
苏冷和宁致儒听完大师的话后,思索一整晚,最终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世交傅家。
毕竟傅家男丁兴旺,单是嫡系上上下下加起来就有七个,比宁家只有宁致儒和宁砚两代男丁单传要好得多。
傅老爷子听完宁老爷子的叙述,当即表示宁昭就是他的亲孙女儿,可以在傅家住到二十岁。
往后要是宁昭还想在傅家住,也可以继续住下去。
就这样,刚出生的宁昭就被送进了傅家,苏冷和宁致儒每天在两家之间来回跑,好在距离近,倒不费时间。
宁昭一天天长大,宁傅两家并没有瞒着她的打算。在她第一次问为什么其他哥哥姐姐都姓傅而她却姓宁的时候,大人们便告诉了她答案。
……
在傅家,论辈分,宁昭要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唤傅尧礼一声小叔叔。
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宁昭最喜欢抱着她的娃娃玩.偶们到傅尧礼的书房去,让它们接受知识的芳香。
起初,傅尧礼和哥哥姐姐们口中说的一样,总是一边推着她往前走,一边说:“昭昭,这是小叔叔的书房,你不能随便进来。”
每每这时候,宁昭就会眨巴着她漂亮的眼睛,搂住傅尧礼的大.腿,说:“小叔叔你最好了,你让我的球球再学习一会儿好不好嘛。”
球球是宁昭给她的小泰迪熊玩偶起的名字。
小熊是傅尧礼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宁昭极其喜爱它,还为它专门定制了一个缩小版的梵克雅宝项圈。
在宁昭猛烈的糖衣炮弹甜言蜜语攻击下,慢慢地,傅尧礼不再赶宁昭走了。
她的小叔叔变得和哥哥姐姐们口中的那个有点冷漠的小叔叔不一样了。
因此别人都有些怕傅尧礼,宁昭却偏最亲近他。
旁人口中不近女色、清冷矜贵的小叔叔,后来总是会眉眼温柔地主动问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傅尧礼把所有东西都捧到宁昭面前来,凡是宁昭说的他没有一件是不答应的。
少女总是容易怀春,情愫生长就像春天的柳条一样容易又疯狂。
宁昭也不例外。
她喜欢上傅尧礼了。
那时距离她十六岁的生日还有一个月多一点,傅尧礼刚从麻省理工结束学业。
两人一同乘飞机从美国飞回京城。
傅尧礼按例要送给宁昭一个礼物,任她挑选。
在宁昭最喜欢待的后花园里,傅尧礼看着她在摇篮椅里悠闲自在地晃来晃去,带着笑意问:“昭昭,今年喜欢什么?小叔叔送你。”
对于这个问题,宁昭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或者说,她等这一天其实有些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