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着月色登上石阶,行至过半时,她才发现亭子里安静地坐着一个人。
霜发披垂,白衣若雪,俊挺的侧脸平静无波,几乎与这皎然冷清的月色融于一体。
师父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再退下假山,似乎已经来不及,而且她也不想避。
可能是无忧醉起了作用,苏窈提着裙摆,继续缓慢地朝上走去。终于走进亭子,她抬手勾住身边的亭柱,好让自己昏沉的脑袋歇一歇:“师父,你在这里看月亮吗?今夜的月亮,真的……不错呢。”
娇懒的声线,听上去像是在跟人撒娇一样,无畏而亲昵。
谢迎掀了掀眼帘儿,回眸朝她看去,淡冷的目光直接略过那身过分惹眼的衣裳,落到她秀美光洁的面庞上:“你又喝醉了?”
“只喝了一点,睡一会儿就好了。”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迷蒙,松开手,往亭心走去。
眼见历练在即,她却又旧错重犯,谢迎垂下眸子,心想不可再叫她如此放纵下去,应当训她两句才是……
随着他的头部动作,脸侧银丝滑下肩头,忽然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唤从前面传来。
“师父,我穿的这身衣裳好看吗?”苏窈伸展双臂,压下心底升腾起来的紧张,在他投来的目光中原地旋转了一圈。
浅红色的衣摆似流霞飞舞,绚烂的,夺目的,仿佛也把他的心神勾动了去,待湖风静止,绿柳轻垂,一张含着薄红的笑靥迎向他。
快速掩去心神的异动,他收回目光,重新望向亭外的悬瀑,只轻抛下一句“不错”。
酒后的苏窈全然没了平常的恭敬与小心,她满不在乎地凑到谢迎身旁,同他一起坐在美人靠上,欣赏着此间月景。
“师父今晚出去玩了吗?”看了一会儿月亮,她把脑袋歪放在靠栏上面,用右手枕着。
谢迎闻言,过了几息才答道:“出去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惊喜一般:“那师父怎么不带我一块儿玩?我晚上也一直在外面呢。”
“你有很多朋友,看上去并不需要我带着你。”他很快说完,紧接着,他像是有些后悔似地皱了一下眉头,唇角轻抿。
苏窈没有思考太多,她只是静静地伏在那里,看着置身在柔软月光中的师父,心里惊异于自己的胆大妄为。若不是饮了酒,恐怕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她贪婪地占据着此刻。
耳际水音飞溅,湿润的凉意扑进亭中,无声无息地津润了肌肤。熟悉的铃兰香淡绕在鼻端,在谢迎转首望过来之前,她懒懒地开口:“有师父在的话会不一样的。师父,等这次回山,我也想在房间里养一盆铃兰,可以吗?”
她话题的跳跃之快令谢迎微微一愣,好半晌才道:“你也喜欢兰花?”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对她的喜好实在是知之甚少,从前他并不知她也会喜欢那流霞一般的衣裙颜色。
她乖乖应道:“嗯,喜欢的。”像着魔一样,越来越喜欢,越来越无法控制,溢满整个胸膛。
淡静的眼波悄悄一动,他将脸转向另一侧,要避开什么一样:“你可以自己做决定,无需问我。”
过了一会儿,不见回答,耳边只剩瀑布的声音。他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回望过去,却看见一张枕住月色安然入睡的脸。
心底微叹一声,莫名生出一种对她毫无办法的感觉:“天快亮了,回房吧。”
身旁睡着的人没有动静,已然是睡深了。谢迎纵着自己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借着这朦胧月夜,他小心地回忆起晚上在酒楼二层觑见她时的情景。
还是在身边饮酒的褚紫月率先发现的。她拿酒瓶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往窗外看去:“瞧,你的小徒弟也在外面玩呢。哎呀,这是哪家的俊俏弟子?他们二人倒是颇为般配。”
褚紫月说话的时候,他便已经看到了他们。
一红一蓝自星河中缓步而来,外人看去,确实十分相配。然而,只有熟悉苏窈的人才会知道,她向来柔和知礼,无论对谁她都可以微笑以待。
这并无什么特别。
他明白自己注视窗外的目光过于长久了一些,但作为师父,对于自家弟子的安危是需要多加留心的。
他端起酒杯,慢慢饮下今夜的第一口酒。
“这酒滋味如何?”褚紫月兴致勃勃地问他。
“酸。”他淡淡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