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卯是一月前刚入太学的新生,却被安排进了上舍,这件事整个太学人尽皆知。
要知道,新生一般都会被安排在下舍,成绩优异者可进中舍,只有太学内的佼佼者才能进入上舍。
太学中人都说她命好,有世子这般有权有势的表弟,刚来便去了上舍,现下连季末考核都可以不用参加。
事实虽如此,可传到百姓耳朵里的话却变了味。
“奇了怪了!听说那殷卯在堂上从未认真听讲,只知埋头大睡,但每日的课业却能拿甲等。”
“怕不是让世子代写的吧?”
“谁知道呢?说不准连世子的课业都是找人代写的。”
“嗐!各位有所不知,世子自醒来后不近女色,喜好男风。那殷卯长了一张勾人的脸蛋,将世子迷得七荤八素,要什么没有。且殷家世代单传,太师膝下只有二女一子,从未听说有宗族旁系,是表哥还是……啧啧!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
“自然可靠,我二表姑家煮饭婆子的男人就在给恭王府送菜,每日来来回回好几趟呢!”
权无心撩起车帘的手逐渐收拢,最后紧握成拳。
眼看着斜对面茶摊前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个个都伸直了耳朵细细听着,面上的表情各异,少年的眸色又暗了几分,本就拧起的眉心越发的紧了。
“陈叔,回府。”
陈叔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少年话音未落,大道口的四乘车驾已然调了头,径直朝城东奔去。
不出半日,盛京之人皆知恭王府小世子有龙阳之癖。
恭王听闻此事后命人将权无心带去书房问话。
权无心自知做错了事,从进门时便低垂着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父王,外面传的也太难听了。”
“哼!现在知道难听了,你决定将人带进太学时就应该料到,若她女子的身份暴露,到时可不止流言蜚语。太学直属皇室,你与翠儿欺上瞒下,进大狱都不为过。”
恭王属实有些头疼,自从飏儿第一次落水昏迷被那位仙师救醒后,他这颗提起来的心就没放下过,而自家夫人又对飏儿过分宠溺,无论什么要求皆一一应下,居然将人送进了太学。
要知道,自从那件事之后,太学中再无女学子,朝中亦无女官。
许是恭王的语气过分严厉,权无心不敢抬头直视,他深知,恭王是真狠得下心来训诫。
上次恭王亲自施杖,棍棍到肉,直至皮开肉绽,打到他求饶也不停,非得将三十杖全打完才肯罢手。
思及此,权无心脸色突然白了几分,忙将那日对着王妃的说辞又当着恭王的面重复了一次。
“因冲喜一事,孩儿心中自觉亏欠她太多。原想着多读些书总是好的,就算现下用不着,若日后孩儿去了长明,好几年不归家,她又是世子妃,总不能一问三不知,需知书识理,以便操持中馈。”
权无心脸不红,心不跳,撒谎不打草稿,一通胡乱解释还真就说到恭王心里去了。
见恭王怒意渐消,权无心大着胆子问道:“父王,为何太学不收女学子?女子并不比男子差,她们不该这样活着,不该被拘在高高的院墙内。”
“飏儿,从古至今,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只需德行配位,无需入学读书……”
话音未落,恭王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没再继续说下去,转了话头道,“此事为父已向圣上禀明,太后也知晓,日后若是不小心暴露了身份也算不上欺君,飏儿不必过于忧心。”
闻言,权无心轻轻舒了口气,他本意是好的,可如若因此害了翠儿姐姐,那他罪孽可就大了。
那日他正准备出门,脑子里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可他却忘了古代女子是不被允许去学堂的,确实是他考虑不周。
“父王,那翠儿姐姐还用参加考核吗?”
恭王冷哼一声:“你说呢!”
当天傍晚,恭王冷着脸同权无心一起去了谢府,直到月上梢头才乘车而归。
“嘎吱~”
门扉发出的声音在静谧的屋内显得格外刺耳,司卿本就睡得不沉,忽然听见门口处有异响,她蓦地睁开双眼,轻轻撩起帷幔的一角。
只见少年低垂着脑袋,一脸倦色,不等她出声询问,权无心忽地抬眸,视线刚好落在床尾的木施上,靛青色长衫,正是她白日所穿。
少年的声音很轻,以至于司卿透过烛火的微光只瞧见他的薄唇微微翕动着,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
末了,权无心兀自熄了烛火,抬步朝屏风后走去,不一会儿,屏风后便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隔天一大早,权无心出门前往司卿手中塞去一张纸条。
“翠儿姐姐,这是此次的考核题目和答案。”
司卿扫了一眼手中的纸条,又看了看眼前一脸郑重的少年,眉梢微挑,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清:“世子大可不必理会外界的不实之言。”
?
权无心不解地看向司卿。
“往日民女的课业难不成真是让人代写的?”
权无心张了张嘴,随即反应过来,眼中掠过一抹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