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晚霞落鸦。
洛凝跟着圣子绕过回廊,盯着鞋面发呆,不慎踩到他脚后跟,“师——”
猛然一阵钻心的疼。
时序寒转身,食指抵在她唇畔摇了摇头。
她会意迅速改口,“师……圣、圣子。”
疼痛消失了。
她睁大眼,明白过来。
萧玄奕的吐血,师尊的异常,还有话未出口就开始痛的心……
无不指向同一点。
在镜魔编织的幻境里,不能有任何违背人物身份的言辞举止,否则便是身体的反噬,而事态发展还是会被拉回原来的轨道。
她现在是苏兰镜,不是师尊的徒弟。
眼前的不是师尊,是受邀来中原传教的玄明圣子。
也是,师尊怎么可能说那种话。
清风徐来,廊桥之下流水生波,锦鲤摆尾远去,不多时水面重归平静,照出桥上两人倒影。
洛凝低眉一瞥,自己的脸似乎有了些细微变化,抿唇时没了酒窝,下巴也尖了不少。
隔着水面,他的眼一直落在她身上。
是现在这张脸更像师娘了么?
她抬眼看去,时序寒移开视线,“苏二小姐。”
“圣子之前说的话……”
“我已按照你那晚要求的做了。”他打断,“换你从此不再强取豪夺,招惹是非,希望二小姐可以守约。”
洛凝愣住。
婚礼上的话,都是她之前逼他说的吗?
他说要她负责的话,还有那个微凉的吻……
“假的?”她攥紧拳头看向他的侧颜,他下颌线带着冷锐的锋利。
苏兰镜深吸一口气,又挂上笑意,哼笑一声,“圣子当我好糊弄吗?破坏了我的婚礼,就想轻飘飘一句话打发了我?”
“二小姐,你本也没打算与那人成亲,又何必苦苦纠缠?”他转头看过来,眼睑低垂,恍若神明怜世。
“是啊,我没打算娶他。”苏兰镜步步靠近,“从始至终只是做给旁人看而已。”
“你本性不坏,何必辛苦装成专横跋扈的好色之徒呢?”圣子摇头,“若不想被皇帝选入宫,不只有这一个法子。”
“那你说,还有什么法子?”
圣子欲张口,却终归沉默。
苏氏二女,并蒂双姝。
一朵倾城,一朵倾国。
从前苏父苏母在世时,凭着辞官归乡前的名望人脉,尚能荫蔽两个女儿。
苏氏父母一去世,姐妹二人再没了倚仗,便是远安县这样偏僻的地方,亦有不少虎狼觊觎。
恰圣上颁下旨意,怜苏家二女失去双亲,念苏父生前贡献,特赐苏家女上京参加皇子选妃。
名义上是恩赏,却不容半分违逆。姐姐苏绮云虽不愿,却不得不奉旨入京。
总不能让妹妹落入那虎狼之地。
“阿姊她没成为三皇子妃,她参选皇子妃时,被皇帝看中纳入宫中,”苏兰镜话很轻,却无端沉重,“成了那老头的笼中鸟。”
但苏绮云并没有自暴自弃,凭着绝代姿容,她宠冠六宫,一跃成为贵妃。
贵妃她学着像父母一样庇佑妹妹。
可兰镜远播的芳名,让时至暮年的皇帝依然蠢蠢欲动。
即便他已有了姐姐。
苏兰镜行至圣子跟前,仰头望进他古井无波的眼,“我爹最大的心愿是从此不问政事,远离朝堂纷争。他冒着被仇家半道截杀的风险辞官告老,带着我们母女搬来这偏僻的远安县。”
“可天不遂人愿,我爹拼命逃离的京城,姐姐这辈子都难再逃出来。”
“而远安县,只远不安。”
与其坐以待毙,任人鱼肉,不如主动出击,把觊觎她的人先吓跑。
有贵妃姐姐撑腰,又没了道德束缚,都是别人绕着她走。
苏兰镜学着路边对她吹口哨的纨绔子,招猫逗狗般调戏回去。
坏事传千里,无须多言,她放浪形骸的恶名足以吓退绝大多数人。
包括老皇帝。
“圣子口口声声说渡我向善,何不干脆好人做到底?”
她每说一句便靠近一分,直到他们鞋面相触,衣袂相缠,呼吸相闻。
“你……还要我如何帮你?”时序寒不自在别开脸,试图往后。
身后已是台阶边缘。
石子从台阶滚落,碎成几块。
“很简单,”她将他往自己方向一拉,与之十指交握,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微芒,“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