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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凝没有睡着,师尊熄灯那会她就知道师尊醒了。
但她没敢看师尊,毕竟自己死皮赖脸非要睡在这里,还说了那些奇怪的话,就算是被系统逼的也很尴尬。
鬼知道再睁眼会不会又触发什么诡异的强制任务。
还没等她想好要不要再继续装,师尊便骤然离去,她旋即睁眼掀了被子,一个鲤鱼打挺也追出了雪宫。
天地苍茫,寒风寂寥,雪地里连个脚印都没有,霜花落在她睫羽上,不需片刻就消融了。
很明显,师尊又在躲着她。
她放轻了脚步声息,按照师尊从前教的那般,像个合格的猎人一样,静悄悄地四处寻觅他的踪影。
整个九宸山上就他们师徒二人,她倒要看看师尊能往哪躲。
循着冷泉而上便是千梅岭,岭上是大片白梅,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的梅林里,有几株黄梅红梅格外扎眼。
那乱七八糟参差其中的,都是她喜欢花色的梅树,应当还有翠梅粉梅也在其列,不过师尊种下不久还未长成。
忽而风过,在耳目所及范围内,林间似乎有枝上覆雪轻轻落下。
洛凝紧追而上,没走半晌又在白茫茫一片中失了方向。
千梅岭有师尊设下的迷阵。
未及气馁,她抬眸望向梅岭中道那排黄梅,正欲借之以定方位,寻找阵眼破阵,却猝然发现了黄梅树后微微颤动的绚丽银羽。
像是什么大型鸾鸟的尾羽,还有点眼熟。
她足尖轻点飞身而起,掠过团团梅花枝末,悄悄逼近。
流银尾羽之主渐入她的视线,分明通体银白,偏偏比孔雀羽更多彩缤纷,长羽在月光下泛着绮丽光泽,如同夜晚沙滩上吸纳月光的贝壳,高贵中透着慵懒,流光溢彩又熠熠生辉。
可越靠近,她心中越生怯意。
直到那鸾鸟睁开黛蓝色的眼睛,定定地望向她。
洛凝悬而未决的脚步该为奔跑。
“呜呜呜呜哇——”她扑上去,搂住雪凤的脖子,“阿呆,你、你终于回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你……呜呜呜……”
雪凤身形微微一僵,但还是任她抱着,眼睁睁看她鼻涕眼泪蹭在洁白美丽的羽毛上。
时序寒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跟过来找到他。也没料到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记得当初给自己真身所取的阿呆这个名字。
作为她的师尊,他从未在她面前暴露过岐雍雪凤的原身。
她连凤和鸾都分不清楚,只当都是漂亮的禽鸟,阿凝应当不知道——
每年中秋,是岐雍雪凤最虚弱的一日。
他往年还能凭修为与之相抵,今年溃败速度这样快,今夜竟是连人形都难以维持。
“阿呆,你怎么找过来的?路上是不是吃了很多苦?现在饿不饿?”洛凝大喜过望,掰着他喋喋不休,“可九宸山上没有百花露水,要不你先用梅花雪水凑合一下,明早我再给你下山采?”
“阿呆你说句话呀?”
“阿呆,你别发呆啊。”
“怎么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呆?”
“欸?感觉阿呆你好像掉毛了?是不是这些年没有我给你带百花露,营养不良了?”
“乖阿呆,摸摸头,你现在不是没人管的呆头鹅了,有我在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洛凝自言自语着,手上薅雪凤的手不停。
阿呆不像普通的鸾鸟,规矩大得很,不能摸头不能捋脖子,翅膀和尾巴更是碰都不能碰的禁区,像只浑身敏感的猫,只能顺着毛摸摸背脊。
久别重逢,这不得趁着他还没回神狠狠薅几把!
时序寒任由她抱着,不知怎的心神恍惚,凤首搁在她颈窝里,默认她的触碰。中秋圆月对他力量的削弱还在持续,但原本拔羽抽筋的钝痛似乎缓和了不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委,但比方才孤身倒在梅林雪地里要好受太多。
细密的轻哄,关切的拍抚,还有若有似无萦绕鼻间的兰桂甜香……
“阿呆?是很累了吗?”洛凝安抚着,用脸贴了贴雪凤,“也是,从前我住的那个村子,离玄清宗少说也有万里之遥。”
“辛苦你了。”
“你放心住下,”话痨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慷慨振作了起来,“我等会问下师尊,给你找个适宜的居所。九宸山终年冰寒,也不知道你住不住的惯……多用点赤焰草就好了,你喜欢什么样的窝我都可以搭……”
“阿呆你放心,我师尊人很好的。看在我的份上,他也一定会对你视如己出——”她又摸了怀中雪凤一把,“咳嗯、总之他肯定也会待你好的,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只是不知道师尊现在在哪……阿呆你有看见么?”
“算啦,你也不认识他……也不一定,毕竟山上就我和师尊两个人……”
她嘀咕着,完全没意识到雪凤的变化。
时序寒心像是被什么狠狠一揪,又瞥见她颈侧新添的红痕,顷刻如置冰窖。他立时后撤与她拉开距离,转身展翅扎进白茫茫的梅林里,如冰晶散入雪地里消失不见。
洛凝愣了一下,阿呆又跑了。来去匆匆的每次都抓不住他。
又怎么惹到他了啊?
经过深切反思,她终于明白过来。
自己刚才摸头摸太过分,把阿呆气跑了。
呵,傲娇。
不过既在九宸山上,谅阿呆也跑不太远。
她起身继续四处寻人,翻遍九宸山终还是无功而返,回到雪宫寝殿。
却发现师尊就端坐在方才那张小案边,桌上的灯盏还燃着,一派无事发生的安然。
“师、师尊?”她微讶,“你怎么在这?”
时序寒拿着方才那卷书,抬眸淡淡扫过来,“不然呢?应该在哪?再不睡,明早该起不来练剑了。”
洛凝挠了挠颈上未消的蚊子包,故作乖巧地应了声,钻回了被窝。
刚才发生的是真实的吗?还是她魔怔了?
而屏风之后,明昀仙尊额间沁出的冷汗昭示着一切。
从千梅岭回来后,他便好了许多,已经可以勉强化回人形了。
但还是有所不稳。
可他不想她看出来,更不愿她为之多虑。
「这又是何必?你这卷书上写的很清楚了,伴侣的抚慰可助雪凤安然度过情期和中秋的虚弱期。」心魔讽刺道,「这么明显。」
时序寒道,「这后面还撕了一页,亲信之人的安抚,或许亦有效果。」
「后面一页明明是雪凤一族的双修秘法。虽然不知道谁撕的,但你看这页残角也能推断出个四五分吧?何必自欺欺人。」
「胡言乱语。」
时序寒弃了那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