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仪苑”正是坊中新开的酒楼,门前宾客络绎不绝,推杯换盏之声隐隐透出热闹的气息。
沈知微三人跨入酒楼,伙计一见庞景之,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哎哟,庞爷来了,快里边请!楼上雅间已给您留好了。”
庞大郎点点头,带着沈知微和庞三娘拾阶而上。
这‘来仪苑’虽是新开,但装潢却不俗。与一般酒楼的菜品不同,“来仪苑”主打锅子宴,因此这里的锅子可谓花样繁多,既有北方时兴的羊肉葱姜锅,也有西域风味浓郁的胡麻香辣锅,甚至还有宫中流行的鲜虾蟹黄豆腐锅……
三人落座后,庞三娘对着菜单浏览一番,随即果断道:“来一份羊肉锅,再来一份蟹黄豆腐锅。”
小二得了令,便笑盈盈退下,又有伙计进来伺候三人净手,并呈上佳酿。
庞三娘对沈知微道:“这家店虽然新开,但据说锅子滋味绝佳,尤其是那蟹黄豆腐锅,汤底浓郁,豆腐细嫩,蟹黄鲜香……咱们今儿得尽情一试!”
伙计退下后没多久,铜锅便被端上来,热气腾腾,浓香四溢。
羊肉锅的汤底呈乳白色,放入羊肉后,只需片刻便能熟透,夹起一片薄薄的羊肉蘸上特制的酱料,入口即化,咸香浓郁;而那蟹黄豆腐锅更是香味逼人,豆腐吸饱了蟹黄的鲜美汤汁,入口细腻柔滑,让人回味无穷。
沈知微尝了一口,果然如庞三娘所言,这锅子的味道远超寻常酒楼,忍不住又舀了一勺汤,细细品味。
两位小娘子吃得开心,那边庞大郎却一反常态,不停地喝着闷酒,筷子却动得很少。
沈知微和庞三娘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他的异常。
“大哥,你怎么了?”庞三娘问,“这一桌好吃的,怎么光顾着喝酒?”
庞大郎手指轻轻敲着酒杯,借着些微熏之意开口:“我在想……谁会接替户部于老尚书的位置。”
沈知微与庞三娘一愣,同时放下筷子,面面相觑。
“这话什么意思?”庞三娘狐疑道,“于尚书不是好好的吗?你琢磨这个做什么?”
庞大郎抬眼看了她们一眼,沉吟道:“今日上午在宫中议政,我说了没几句,于老大人便当场晕了过去……我琢磨着,他这身子骨,恐怕在尚书位上待不长了。”
沈知微和庞三娘闻言,顿时震惊不已。
庞三娘瞪大了眼睛,忽然抓住庞景之适才所言中一处内容,道:“等等,你的意思是——于尚书被你气晕了?”
庞大郎摆摆手:“那怎么能赖我?”
沈知微也皱眉:“可你刚刚不是说:你说了没几句,于大人便……”
庞大郎双眼望天,叹了口气:“于老尚书本来就年事已高,身子骨一向不好。今日朝会,我和几位同僚因户部预算一事与他争论得有些激烈,可能是……言辞上不太客气了少许。”
他捏了捏眉心,叹道:“结果一急之下,他脸色发白,捂着胸口,没几句话就晕倒了。”
庞三娘倒吸一口凉气:“你你你……你可真是……”
“顶破天只能说,‘好像’是被我气晕了。”庞大郎摊手,“但究竟是不是,谁也说不准。”
沈知微和庞三娘默默对视,随即一齐捂住了脸。
庞景之一口干尽杯中余酒,抬头望着二人:“就算这锅我背了,但他的身体难以为继也是事实。户部尚书一职极其重要,若要换人,陛下会选谁?”
三人皆蹙眉,脑中飞快思索起来。
锅子的烟气飘渺中传来庞大郎的声音:“户部尚书若换人,这财政方向会否变化?影响可就大了。”
“那……”庞三娘轻声言语,“会是谁呢?圣人的心思可猜不得。”
庞大郎透过烟氲,忽而看向沈知微:“沈娘子觉得会是谁呢?”
沈知微看着锅中翻腾的热气,饮一口桂花酿:“庞郎君高看我了,我一介商女,哪里懂得朝中风向。”
见庞景之轻笑一声又要开口,沈知微没有给他机会:“不过,我倒是觉得,换谁接替于大人之职恐怕都于庞郎君所忧之事没有太大帮助,郎君大可不必将希望寄托于新人身上。”
庞景之闻言挑眉,放下酒盏。
“因为,鸡蛋就那么几个,到底是放在对付番邦的篮子里?还是放在藩镇那个篮子里?最终是陛下说了算。”
庞景之沉默片刻,摸摸下巴:“沈娘子很能切中要害,然,沈娘子想错了我。”
他指指自己鼻子道:“沈娘子觉得我在肖想鸡蛋,非也,我只是盼着换了尚书,能不能匀个鸽子蛋给我。”说罢又自斟自饮一口,“还鸡蛋… 我哪有这个胆儿。”
庞三娘‘扑哧’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锅子汤料翻滚,似乎就像这长安的朝堂,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