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姑娘是个独生女,和妈妈一起住在农村,她家想招一个上门女婿,于是便有了这次“暗相亲”。
后来,出嫁的姑姑传来话,说小姑娘的妈妈相中了我,十分满意。母亲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可父亲却坚决不同意我做上门女婿,认为做儿媳妇还可以考虑。
我自己也不想做上门女婿,就这样,这门亲事便不了了之。母亲对此一直深感遗憾。
所以,当表叔带来有姑娘看上我的消息时,母亲自然十分高兴。
表叔接着对母亲说:“这姑娘家条件可好了,是大余粮户,父亲又是大队书记。”
表叔深知我家是大缺粮户,父亲平日里还常受小队干部欺负,便特意强调这些,试图说服母亲。
果不其然,表叔成功地说服了母亲。
随后,他又去找正在“瘫子爹”家拉家常的父亲。
一番劝说后,表叔不仅成功说服了父亲,就连见多识广的“瘫子爹”也点头表示赞同。
表叔高兴地说,已经约好了,当天晚上就去红安相亲。
然而,我的心里早已住进了郝苹,对这突如其来的相亲,坚决不同意。
父亲母亲虽满心期待,却也无法强迫我去。
表叔见我拒绝,顿时火冒三丈,大声说道:“你们这是太瞧不起我了,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做人,面子都丢光了!”
母亲无奈地解释道:“之华不愿意去,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能强迫他呀!”
表叔气得满脸通红,站起身来,指着父亲质问道:“你说说,哪有这样的道理?都是男方求女方,现在女方主动求我来说亲,你们连去都不去。”
父母面露难色,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表叔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又坐了下来,对母亲说道:“表姐,看在咱们亲戚的份上,你劝劝之华,让他去一趟。谈不谈得好,看不看得中,都去露个面,也好给我这个媒人一个交待。你们要是连去都不去,那就是真瞧不起我这个媒人,我的面子可就全没了。”
母亲听后,转身来劝我,可我心意已决,坚决不去。
表叔见状,再次发火,大声吼道:“你要是不去,咱们这亲戚就别做了,从此就当没我这个亲戚!”
说完,便气冲冲地出门,径直朝我外婆家走去。
紧接着,外婆出面劝我,舅舅也来劝我。
舅舅把我拉到一旁,避开表叔,小声说道:“你就当应付一下,去见个面,然后说没谈好,给表叔一个面子。我陪你一起去,和那姑娘见个面就回来,行不?”
在众人的劝说下,我实在无奈,只得答应去一趟。
此时,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一家人匆匆吃完晚饭,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表叔带着我和舅舅出发了,舅舅打着手电筒,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仿佛我们此刻忐忑的心情。
路并不算远,过了我们村,便进入了红安县的地界。
大约走了五六里路,我们来到了表叔家。那姑娘早已在表叔家等候,原来表叔事先与她约好了在此见面。
一进屋,舅舅便轻轻推了我一下,将我推进南边的厢房,那姑娘正站在厢房里。
我刚一踏入,姑娘便热情大方地站起身,迎着我走过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说道:“你好!你就是之华吧,我叫桂香。快请坐。”
我有些拘谨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她也随之坐下。仔细打量,这姑娘看起来似乎比我大一点,留着短发,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睛明亮而有神。
她轻轻抿了抿头发,率先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没等我回答,她又接着说:“我今年20岁。”
我轻声答道:“我也20岁。”
她微微歪头,笑着说:“我这个月刚满20,你呢?”
我回答道:“我今年5月才满20。”她闻言,笑着说:“那你还小我五个月呢。”
接着,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道:“你们宣传队的节目演得太棒了!是我看过的最好的宣传队。你的京剧唱得太好听了,我简直入迷了。我一直跟着看你们演出,你们演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我心里惦记着郝苹,只是默默听着,没有答话。
她却丝毫不在意,继续说着:“我真的很喜欢你,也愿意和你成亲。我父母也看了你的演出,他们也特别喜欢你。”
随后,她详细地介绍起自己的家庭情况。我始终低着头,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她见我一直不吭声,便停下话语,看着我说道:“你也说说你的情况呀!”
我心想,得让她知难而退,于是说道:“我家里特别穷,是个大缺粮户。而且——”
还没等我说完,她便打断我的话,坚定地说道:“我不在乎!我们家条件好,这都不是事儿。再说,我也不怕穷!穷不怕,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改变。我家虽是大余粮户,可也一直在想办法增加收入。我家养了几头猪,还有好多鸡,我哥哥还搞副业赚钱呢。”
她越说越兴奋,话语中不自觉地用了“我们”,仿佛已经将自己当成了我家的一员。
面前的桂香,真真是个大方且爽朗的好姑娘。
她谈吐间的自信与热情,犹如冬日里的暖阳,熠熠生辉。那明亮的眼眸,真诚的话语,无一不让人感受到她内心的炽热。
想来也是,她自身条件如此出众,家庭优渥,父母宠爱,又正值青春妙龄,这般美好的她,必定从未想过会有人拒绝她的心意,所以才如此笃定我会欣然接受。
然而,命运弄人,我的心早已被郝苹悄然占据。
在与桂香交谈的过程中,郝苹的音容笑貌如影随形,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
郝苹的温柔、善良,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如同深深扎根在我心底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
每当我望向桂香,想要回应她的热情时,郝苹的身影便会横亘在眼前,让我无法忽视内心的真实情感。
终于,我鼓起勇气,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歉意,缓缓说道:“你真的非常好,非常优秀,家庭条件又这般优越,未来必定能寻得一位比我更为出色的良人相伴。实不相瞒,我家中贫困,是个大缺粮户,自觉实在配不上你。真的很对不起!如今夜色已深,我也该回去了。”
言罢,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急忙起身,脚步略显慌乱地朝着门外走去。
她听闻我的话,整个人瞬间愣住,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与失落。
但仅仅片刻,她便缓过神来,急忙起身,追了几步,说道:“我不嫌你家穷,你再慎重考虑考虑吧!”
我头也不回,只是随口应了一句:“好吧!那我回去了。”
便匆匆走出厢房,踏入堂屋。
堂屋里,表叔和舅舅正翘首以盼,见我们出来,几乎同时开口问道:“谈得怎么样?”
表叔满脸期待,紧接着又补充道:“怎么样,这姑娘不错吧!不然我怎会答应做这个媒人。”
他的眼神中满是对这门亲事的看好,仿佛已经看到了皆大欢喜的结局。
舅舅走进厢房,与桂香轻声交谈了一会儿。
随后,他走出来,神色关切地对我说:“你送送桂香吧!她们村离表叔这个村不远,也就一里多路,走过村北的那个山坡便到了。”
表叔也在一旁附和:“是该送送,这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哪能让一个姑娘独自摸黑回家。”
舅舅接着说道:“我就在表叔家等你,你把桂香安全送到家后,再回到这里,咱们一同回去。”
无奈之下,我只得跟在桂香身后,迈出了房门。夜色深沉,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我们一前一后,默默朝着她的村子走去。
月光微弱,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打破这份沉默。
我满心纠结,既愧疚于辜负了桂香的深情,又坚定着对郝苹的心意;而她或许也在思考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拒绝,以及未来的方向。
就这样,一直走到她们村口,即将分别之时,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直直地看着我,轻声说道:“我是真心不嫌你家穷,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期许,一丝不舍。我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身,快步朝着表叔家走去,脚步中带着一丝逃离的意味。
我和舅舅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整个村子都沉浸在沉睡之中。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桂香那真诚的面容和期待的眼神,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二天一大早,公鸡刚打鸣,表叔便风风火火地来了。
他一进家门,便扯着嗓子对我母亲说道:“表姐,姑娘家都准备好了,之华今天上午就去姑娘家上门。”
母亲正在厨房忙碌,听到这话,手中的动作顿住,一脸惊愕地走出来,说道:“不会吧!昨晚之华回来我问过了,他们没谈好哇!”
母亲的眼神中满是疑惑与担忧。
表叔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你弟弟说没问题,他打包票的。”
原来,在我送桂香离开后,我那极爱面子又做事不靠谱的舅舅,为了彰显自己的面子,对表叔夸下海口。
他说:“这姑娘真不错,又漂亮,又大方,家庭条件又这么好,父亲还是大队书记,打着灯笼都难找。我这个做舅舅的都看中了,保证能说服姐和姐夫。之华这孩子老实又孝顺,肯定会听从父母的安排。你去对女方说,就说男方同意了。”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这门亲事已经板上钉钉。
母亲一听,顿时着急起来,眉头紧锁,说道:“之华这孩子犟得很!还是得他自己心甘情愿才行啊!”
母亲深知我的性格,知道我一旦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表叔却不依不饶,提高音量说道:“那今天他非去不可!人家猪都杀了,客也请了,就等着之华上门呢。”
母亲听了,满心埋怨,忍不住说道:“老表,这可就麻烦大了哇!都怪我那个不靠谱的黑蛮!”
“黑蛮”是舅舅的浑名,此刻从母亲口中说出,满是无奈与责备。
我在房间里,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我心意已决,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也不能去。
我深知,一旦去了,便是对桂香、对郝苹,以及对自己的不负责。
于是,我坚决地拒绝了这门亲事。
也正因如此,彻底得罪了表叔。
曾经亲密无间的亲戚,瞬间反目成仇。
此后的许多年,两家几乎断绝了来往,那份亲情,也在这场风波中渐渐疏远、冷却。
时光匆匆,岁月流转,许多年过去了,每每回想起此事,心中总觉得愧疚难当。
桂香那大方又善良的模样,始终刻在我的心间。
她本该拥有美好的爱情,却因我的拒绝,或许在那一刻受到了伤害。
这份愧疚,如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我的心头,成为我心中永远的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