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站起身,眺望着海洋另一头、那些隐隐约约的村庄和大地,淡金色的长卷发在风中飞舞,发着泛着朦胧的光,“真奇怪啊,我们神族明明是为了除去魔兽、保护世人,而被创造出来的,但为什么,还要有恒常律呢?还真是毫无意义。”
群青于是又问,“那么,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天槲团长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让我非常后悔。如果提前将这个真相说出,那么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老师警告过我,它不应该被善人知道,因为会让他们备受折磨;也不应该让恶人知道,因为会怂恿他们肆无忌惮、草菅人命。但是巡溟官,初次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了,你非善非恶,是个身负秘密、又想遵从自己意愿活下去的无言之人;同时,你也是个心怀愤忿,寻找着答案的求道者。“
“所以,你是应该得到这个秘密的人。”
说罢后,淡月长叹口气。
稍作整理后,她又重新变回原先庄重的模样。
“但虽然这么说,告诉你这件事,或许最开始只是我的自私之念……因为我已无法独自承受,还你请原谅我。”
-
淡月离开后,群青依然留在钟楼,停留许久。
他坐在石栏上,短暂地思考了“若是天槲知道,那该作何感想”之类话题,然后就开始望着远处的海面神游、直到夕阳西下、海面上满是金光。
在这期间,他脑海里浮现了很多往事,都是些没头没尾的片段,比如卡厄泽村落里的人,比如温斯顿,比如兰度,比如很多在过去五十年里、他所遇到的人族,以及一些曾经没有来得及救下的人。
他觉得有些空虚,有些失望,又有些困惑。
最终,他停止不去想了,低头拿出石书,给夜久发了条信息。
「你在做什么?」
对方很快回复他,「在山坡上看风景。」
「什么风景?」
「落日啊。」
“……”,群青唇角这才勾了勾,「这么巧,我也是。」
-
夜久放下石书,站在高坡之顶,脚边躺着被击昏的倒霉哨兵。
这是梦境中,王祖斜谛亚与他所立之处。
满目望去,眼前皆是干涸的荒土、半死不死的枯林,以及炮火摧残而过的屋宇,难以想象曾经是孕育希望的新生之地。
但大地的轮廓依旧相似,因此那模糊的梦境,也变得清晰起来——
“现在,这片崭新的大陆属于你了,你是君临它的第一个国王。虽然是诸神指定,但也请成为明君吧,斜谛亚。”
他曾说。
“我会的。”斜谛亚看着他,“只是,一想起在这场战役中、长眠于此的人,我的内心就不免惶恐。既然不能对臣民表露,那我便向你倾诉吧,反正你离开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怎么?”
“童年时,我也曾赞颂过「显乜」之名,因为它是深空所赐,意为“宏伟、壮丽、诸神亦为之侧目”。但是,在未来的日子里,它就要变成“斜睨鄙夷”了。同样的,还有「陨王」,它不再意为“自天空而至的王”,而是“堕落的王”……世事变迁,还真是让人畏惧。”
他轻嘲一声,“是啊,连语言都强行扭曲了,看来深空诸神对于显乜城和陨王,可真是恨之颇深。就算用如此像人类的方式,祂们也要将曾降下的祝福与偏爱抹去。”
斜谛亚长叹一口气,目光望向远方的地平线与天际。
“你说,这样的祂们,究竟会希望,卡洛图耶变成怎么样的世界呢?”
“我的王国,是否能千秋万代?”
“……”
夕阳离开流云的遮掩,一束阳光直射入夜久的双眼。
太过刺眼,他下意识伸手挡住。
……原来是这样吗?
真相在他脑海里浮出水面。
巡溟官寻找的显乜城,确实在卡洛图耶,而且它实为陨王的统治之地,换而言之,很可能是隐民传说里的故乡。
正是因为它的消失,斜谛亚才成为了新世界的王。也就是说,在此外的另一个梦境里,那个在宫殿里被他杀死的旧王,应该就是陨王。
因为诸神怨恨显乜城,才会安排无尾人在这里,以防止有人发现它。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夜久抱着头、沉重地呼吸着。
我毁灭了隐民的故乡?
这怎么可能?虽然不能算合群,但我也是隐民,甚至曾一度也被称为“陨王”,怎么可能……会做过那样的事?
不,清醒一点。
梦里的“我”,不是我。
不要被卡洛图耶的恶灵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