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被手机震动吵醒,嗡鸣贴着枕边传来,震得头骨发麻。屏幕亮着,小黑的讯息跳在最上方。
『抱歉,肚子不太舒服,早上请半天假。下午训练会到。』
言简意赅。
我回了个表情贴图,把手机丢回床头,坐起来。窗帘边缘渗进一条阳光,横切地板,空气里浮动的尘粒在那束光中一明一暗。
洗漱、穿校服。站在镜子前时,眼睛停留在那头陌生的发色上。昨天还在的黑色已经全数消失,只剩一种接近米白的浅金,在灯光下明得过火。
……算了。
出门,前往地铁站。街道边缘还有夜晚残留的低温,鼻尖掠过早餐铺煎锅里刚起锅的油香。步行路线没有变化,但视野里的一些细节在变。
前方同校女生在转头前会微微顿一下;站牌边的上班族盯着我头顶的时间略长;有几道本不该存在于早晨的注意力正在重新排列轨迹。
空气里混入一股持续运作的低频,像背景乐里突然加了一层微妙的噪声,无法定位来源,也无法关掉。
进地铁,车厢依旧拥挤,热度、音量和节奏感全数到位。我在靠窗处站定,刚掏出手机,肩膀便开始感知来自周围乘客的目光。
这些视线没有明显敌意,也不包含兴趣,更不似无意扫过。它们精准地落在头发、脸部上缘、领口附近,频率稳定,间距规律。
我低头,盯着手机点开的游戏界面,装作什么都没注意到。耳机里没有音乐,但我还是把线插了进去,封锁外部通道。
抵达学校站,随着人潮往出口移动。街道正午前的光线透亮刺眼,逼得我不自觉地眯了下眼。校门前的保安正例行检查。
轮到我时,他的目光在我脸上与发顶间来回两次,眉心皱了一下,嘴唇开合了半秒,但什么也没说,目送我走进校门。
……连他都觉得可疑了?
教学楼内照旧吵杂,鞋底踩地的节奏、开关柜门的碰响、人声交错。只不过这次,每擦身一人,都会短暂停顿一两拍,接着以眼角余光确认我是否真是本人。
走到教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
唰。
原本的交谈声、书本翻动声、椅子拖动声,全数卡住节拍。十几道视线精准地锁定门口,空气像被拉紧的塑胶膜一样陷入半秒钟的真空。
我表情没有变化,走向自己的座位,把书包放下。
“孤、孤爪同学……早安。”
邻座的绵引紬声音发紧,眼神不自觉睁得太开,瞳孔缩了一些。
“早。”我回了一句,拉出椅子坐下。
“你、你……”她似乎酝酿了一下用词,右手反复拈着自己的发尾,“……你去染头发啦?”
“对啊。”我看向窗外,“我觉得有点特色也挺好。”
“是、是啊,哈哈……”她的笑声轻得几不可闻,最后用整理课本的动作来掩饰慌乱。
教室的噪音在几秒后恢复。但空气里的讨论声变得细碎而断续。耳边时不时飘来拼接不全的词句,辨识度极高的发色成为每句悄声话语的开头。
我维持原来的姿势,望向讲台方向,余光中飘来几个试图侧头偷看的视线。
……麻烦。早知道出门该戴帽子的。
————
放学后的排球部训练时间。
虽然早上在教室里对着棉引同学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但真要顶着这颗浅金色的头走进体育馆,面对那群精力过剩的队友……还是让人有点微妙的压力。
毕竟,当初阿虎刚把头发染成那个样子时,没少被大家,尤其是小黑,变着法地嘲笑和调侃。
站在体育馆厚重的铁门外,我轻轻叹了口气。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这可是我花了整整六千円染的头发呢。
推开门,迈步踏了进去。
我下意识地低着头,视线透过额前略长的、浅色刘海缝隙往前看。馆内已经有几名队员在各自拉伸、垫球热身了。
排球撞击手臂的闷响、球鞋摩擦地板的尖锐声音、还有队员们偶尔的呼喊声……这些构成日常训练背景音的元素,一如既往地在馆内回荡。
但,有些不对劲。
随着我脚步声的靠近,那些熟悉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逐渐调低了音量。垫球声变得稀疏,喊叫声消失了,连鞋子的摩擦声也……停止了。
周围,一点一点地安静下来。
直到最后,整个体育馆仿佛陷入一片诡异的真空。只剩下我单调的、一步一步往前走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清晰得过分。
我走到队伍通常集合的热身区域中央,站定。然后,缓缓抬起头。
……果然。
所有已经在场内的队员——山本、福永、犬冈、芝山,甚至还有几个二、三年级的学长——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保持着各种奇怪的姿势,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他们的表情各异,但有一个共同点:瞳孔都明显收缩着,像是看到了什么超出理解范围的东西。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我用带着一丝询问的眼神回望他们。
紧接着——
“噗——!”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然后,像是连锁反应被触发,整个体育馆瞬间炸开了锅,重新恢复、甚至超越了之前的喧闹。
“研、研磨?!你你你……金、金发?!”山本第一个怪叫起来,声音大到整个体育馆都能听见回音。
“哇!真的假的!是挺好看的啦……”夜久有些惊喜地说。
“酷!很有个性哦!”海小声地补充。
“金的吗?”连福永都忍不住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队员们叽叽喳喳、争先恐后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发表评论,像一群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大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