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横了他一眼,咬着牙撑直身体,尽量维持语调平稳,“你好好洗澡,别管我。”
“哦——”小黑拖长了语尾,脸上那抹惯常的笑意略带挑衅。他没再说话,只是意味不明地盯了我几秒,随后慢悠悠地将头缩了回去,把玻璃隔断重新拉上。
我皱了皱眉,走进淋浴间,打开水龙头。
温热的水顺着发丝与肩颈落下,洗去一身残留的炭火味。手臂和后背的酸胀在热水下逐渐舒缓。整个浴室弥漫着雾气,墙面起了水珠,蒸汽打湿了发梢,也迷了眼。隔壁浴缸里小黑的水声仍在继续,滴答之间,时间仿佛被冲刷得漫长。
我花了些时间才把整个人冲干净,关掉水后,发现旁边那一格已经安静下来。
我擦了把脸,往旁边看去——他不知何时已将整个人躺进浴缸,只露出那颗鸡冠头漂浮在水面,看起来一派悠闲。
……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我心里腹诽了一句,拉开浴缸的门,踩着浴垫踏进去。
家里的浴缸尺寸够大,我们中间留有一些距离。热水刚好没过胸口,水面因我入浴而泛起一圈涟漪,轻轻拍在小黑的臂边。
我靠着另一侧的瓷壁,看着水面倒映出模糊的轮廓,没出声。浴室内温度仍在上升,空气潮湿得过头,连呼吸也变得迟钝。小黑的脸因热气泛红,有水珠从他下颌蜿蜒而下,挂过喉结,在锁骨处汇入水面。
他闭着眼,仰头靠在浴缸边,肩膀沉静、线条松弛,身体却始终带着某种蓄势待发的张力。
我盯着他太久,意识才慢慢回拢。
“……小黑。”我开口,声音因水汽而有些发闷,“你今天…干嘛帮那几个三年级的顶罪?明明是他们先挑事。”
他睁开眼,看了我一眼,眼神还未完全苏醒,却藏着笑意。他歪着头,唇角扬起:“嗯?那个啊……厉害吧?这招叫‘以退为进,借力打力’。”
“……听不懂。”我回看他一眼。
他没有接话,却不动声色地盯着我,眼神沉了几分。水波从他胸口滑过,光线在他瞳孔中晃动,一层一层,泛着水面才有的碎金色。他没眨眼,我也没避开,直到他嘴角缓缓扬起。
小黑稍微坐直了些,胸膛随着动作从水里显露更多,锁骨线拉出浅浅的阴影,语气一如既往轻松,却压低了音量:
“你想想,那几个家伙本来就不服气,正面冲突只会让他们抓紧团结,还会让老师头痛。我们反过来,先一步把台阶给他们下,不就刚好借力打力?”
我没有回应。他的声音太贴近水面,又慢又稳,在雾气重压的空气里飘得不真实。
“我认个错,他们就以为我软,好拿捏。也好,我让他们松懈。”他略微倾身,水珠沿着他手臂滑下,落回水中。“反正再过几个月,他们就要毕业了,真不值得我们浪费力气。”
他眼里带着些狡黠,“人情我送出去了,其他人也看见了。以后他们再想找事,就得掂量一下有没有那个立场。”
我看着他一边说,一边随意拨弄水面。他语气轻描淡写,逻辑清晰得令人不舒服,偏偏又无法反驳。换做是我,大概只会选择直球对决,吵完以后各走各的路,不留回旋余地。
热气蒸得过头了。我坐在水里,心跳却不知为何开始不稳定起来。
他说话时,声音不大,但字句间的起伏因为空间的局限被放得更响了点。喉结上下滑动,每次转头,锁骨下方那道细微的水痕都会跟着变动。还有他凑近时,那股清爽的体味混着洗发精的香气和热水蒸出的潮气,扑得太近了。
我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注意力已经从他讲的每个字滑到了根本不该在意的地方。
“……喂,研磨?”
他的声音忽然靠得更近。
我还没反应过来,视野里出现一只带水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尖,指节骨架分明,温度带着水汽。
“你在放空?”他眨了下眼,语气透着玩笑口吻。
我慢半拍地回神,拨开他的手指,声音依旧平:“……没有。”
“有吧。”
他笑得更肆意了些,低哑的声音从喉间滚出,顺着水面震荡开来。水花溅得满浴缸都是,他没收手,反而兴致更浓,掌心扬起水珠,朝我脸上泼来。
“我还治不了你了是吧?!”我反应迅速,几乎在他抬手的同时便伸出双手,将他那只不安分的右手牢牢握住。
触感真实得令人不安。肌肉的紧实、骨节的分明,全都透过水流传到指尖。手臂上的线条已经不再是记忆中那种模糊的轮廓,而是经过训练、清晰得几乎可以描摹的构造。
我用尽力气死扣住他的手腕,试图阻止下一轮攻势。他却轻松得很,单手便足以和我僵持不下。
“研磨……”他的目光低垂,视线落在我微微泛白的指节上,笑容愈发不怀好意,“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一只手?”
说完,他将左手从水中缓缓抬起。水珠沿着指节滑落,顺着手臂蜿蜒,停在半空,带着无声的挑衅。
“不行!作弊!你这犯规!”我下意识喊出口,语速飞快,试图用声音掩饰掉体内那股逐渐升高的热度。
他笑得更大声了些,肩膀带动整片水面起伏。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忽然右臂用力,在浴缸边缘撑了一下——
整个人不退反进,瞬间朝我这边逼近。
我还紧抓着他的手,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被他带得向前倾去。
水面炸裂出一大片哗啦声响。
原本还隔着安全距离的脸,猝然逼近到近在咫尺。
他脸上的热气比水还高,呼吸均匀却灼人。水滴沿着他脸颊的曲线缓缓滑落,睫毛湿润而浓密,眼神清晰、黏稠,藏着说不清的情绪。
浴室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水珠碰撞水面的细碎节奏。
我的喉咙发紧,脸上仿佛被蒸汽封住了一层火,连下巴都在发烫。靠得太近了,热气交缠,视线无法逃避,我甚至能听见他心跳的节奏,与我自己的几乎一致。
“……干、干嘛?”我低声开口,舌头僵得有些不听使唤,喉咙也微微发紧。
他眼角微弯,呼吸停顿了一瞬,水珠从额角滑落,沿着鼻梁垂至唇角。他没立即作声,只眨了下眼睛,睫毛轻轻颤着,眸子沉静又亮得惊人,几乎没办法忽视。
那份距离太近。气息交叠,热度交缠。再动一点,我大概会碰到他。
下一秒,他看着我,眼底泛起某种我无法判断的光,嘴角慢慢扬起,语气懒洋洋地落下结语:
“我又赢了。”
话音刚落,他便不再多说,单手撑在我身侧的缸缘边,维持着这份极近的距离,直视我,一动不动。
浴室陷入一种被强行安静下来的宁静,只剩两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在水汽中交错。恢复平静的水面传递著我们二人心跳的频率,此涨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