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秦楚霄一言不发地走远的时侯，渔之还有些晃神，走之前，她给渔之留了两张黄符。

“拿去吧，”她说，“仙门是我给你们两人留的退路，遇到性命攸关的时刻，便知道该如何使用。”

渔之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总觉得决明应当是不会再回来的，哪怕遇上什么危险，估计死到临头都不会想到去跟秦楚霄求助。

被逐出仙门的帖子很快就发下来了，临走之前，渔之收到了一把做工精良的长剑。

这是李澄派人送来的，炼器院那帮人似乎又忙起来了，也不知文起元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祁元朗一大早就凑过来，邀功似的跟自己分享打探来的消息，说沈指挥使和炽澜估计送不了你下山了，斋长，那俩人昨晚被高层喊去谈话，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你倒是闲得很，当心跟我凑太近，下一个被谈话的就是你。”渔之斜眼道。

“我可不怕，斋长，我呢，已经明白你那天的意思了，”他拍拍胸脯，递给渔之一块小令信，“这样，以后下山若是没地方去，你大可拿着它找到祁府，我们府上别的不多，养个人嘛，那倒是没问题！”

她笑笑，摆了摆手。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还没流落街头呢，这一告别，身边的关系竟也开始纯粹起来。按照祁家的家底，养她这种没靠山的普通人，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但若是真要求他们帮什么其他的忙，应该就指望不上了。

她将行李尽数收级到天蚕宝囊中，另一只手抓着新得的宝剑，也没御气，就这么跨着大步出了丹院门，走得比来的时候还威风，好似自己不是被驱赶的人一样。

路过了剑院演武场，刀剑声中仍有几道耳熟的声音不时传来。

渔之在院门前站定，刚好看见连星坐在擂台场外与同门谈笑，这人似乎总是看起来没心没肺，她忽然想起曾听炽澜说，连星虽然看着老练，但他修道早，实际上年纪比她还小几岁。

少年和人打闹的动作在渔之眼里逐渐变慢，她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在想，连星应该也是个很有些故事的孩子。

朱槿挽着她的手臂陪她下山，临到山门前，忽然塞了一袋锦囊进她掌心。

“你也要给我点礼物上路吗？”渔之眨巴眼睛。

“里面有忘忧散，服用之后可当场暴体而亡，你下山之后若是遇到危险，实在不行可吞服自尽。”朱槿面不改色，丝豪不理会渔之眼里的诧异，“它的原材料只长在南域的绿雾森林里，是我进仙门之前便炼好的，其他的丹丸都可以就地取材炼制，你都有的，我便不给你了。”

果然是朱槿。

渔之哭笑不得，到底是接下了：“这个锦囊，我就留作纪念了。”

“当然，”朱槿厉色道，“不许忘了我。”

“好。”

“几日后我打理完一切，就会下山找我阿姐，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她说。

山下的仙都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生养息，已经再次热闹起来，城门口多了一对镇水神兽雕像，青铜眼眶里嵌入泛着冷光的避水珠。

按理说，避水珠对于魔气渗透后的血水没什么作用，但这亮颗珠子对于仙山来说，显然是安抚百姓的作用大过实际用途。

渔之特意绕去之前淌血水的地方逛了逛，发现城墙的裂缝里面甚至悄然滋生了血色的苔藓，仔细端详，才看清那是仙门炼器院流出的加固符，符文被灵气稀稀拉拉地唤起，又被补丁似的粘在城墙各个角落，到底是不情不愿地替这一方流民重建了家园。

没走几步，迎面飞来一个花里胡哨的鸡毛毽子。

她徒手接住，很快就有顶着奶膘的小男孩跑到她脚下，一跳一跳地跟她要毽子。

“想要？”渔之一挑眉，“叫声姐姐。”

“姐……”

“仙人！”还没等男孩开口，就有一妇人追来抓住了孩子的手臂，嘴里骂骂咧咧地数落男孩，抬头却不住地朝她弯腰作揖，“我……我们家孩子不懂事，打搅到您了，我这就把他带回去啊。”

“哎，大娘……”渔之伸手拦她，想把毽子还回去，就见那妇人触电似的，“扑通”一声跪下来，霎时间引来周围所有的目光。

“仙人！我们家孩子才两岁，什么都不懂，若是冒犯了您，你要做什么就冲着我来吧！”

“你这是干什么！”渔之慌忙上前要把妇人扶起来，却发现这位大娘眼里竟已蓄上了泪花，她哆哆嗦嗦地低头跪得笔直，慌乱地摁着自家小孩：“润儿，你快跪下！跟仙人道歉！”

男孩被她这阵仗吓白了脸，也跟着俯身下去。

“仙人！你饶了我娘吧，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在街上踢毽子了！”

稚嫩的童音放大了哭嚎，一声比一声刺耳，眼泪啪嗒啪嗒掉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渔之用力摇了摇头，眼前逐渐产生了眩晕，忍不住退后一步，险些站不稳。

但是哭嚎仍在持续，那声波似乎能够波动空气一般，将身边的人都抹得面目全非。

诡异的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跪在地的母子身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甚至慢慢地，开始有人也学着那对母子的模样，跪了下来。

“饶了我吧！”

“我再也不踢毽子了！”

“我再也不让小孩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