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不是只有渔之在喝酒。
仙门地势最高的云母台旁,瑶池水波荡漾,借着北边吹来的凉风拨开氤氲的雾气,漂到那人的身旁。
决明只着一席素白单衣,懒懒躺在在瑶池中心的浮木上,长袖早汲了水,青丝也如水鬼般轻摇。
他明明身形硕长,身体却能牢牢粘在木枝上,整个人没有重量一般,随着浮木漂流。
水中的圆月被轻轻撞开,碎成满湖银光。
决明荡下手臂,拨了拨水纹,勾来身侧浮游已久的酒盏,才要往嘴里灌,酒盏就被一道强劲的灵气鞭打上空中,一时间水花四溅。
“我说了,你内伤没好不许喝酒!”秦楚霄踏着凌厉的风声而来,落在瑶池边的断桥处。
决明好似习惯了一般,也没看她,只是朝着水面的粼粼波光叹气:“知道了。”
“你从来都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秦楚霄难忍道,“把衣服穿好,你可是仙门的脸面,这样像什么样子!”
却听决明嗤一声,低低地笑了起来。
“脸面……”他看见自己在水面上的脸孔,分明早被打碎,模糊不清,“仙门的脸面剥了皮,不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秦楚霄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身旁的气压低得可以凝出水。
但决明却仿佛一无所知,仍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这次又对外宣言我要养多少天的内伤,还是干脆让我闭关了?”他声线凉凉,“怎么,就不怕我闭关之后出来,修为还不如入门弟子高,丢仙门的脸面了?”
秦楚霄没有回答这话,负手望向天边的尽头。
“堂堂秦掌门啊……”
决明随手拨开了水中的倒影,一个闪身就化为了原型,拍打几下翅膀飞回岸边。赤脚踩在冷硬的草丛,他任衣角拖出一条水渍,才补上后一句话,“真是可悲。”
但是还没走两步,就有一道劲风从背后袭来。
掌门竟对他出手。
他头也不回,躲都不躲。只是周身忽然闪现出泛着白光的防护罩,软绵绵地抵消掉了这随手一试。
“你竟真的恢复了灵力,”秦楚霄蹙眉道,“什么时候的事?恢复了几成?”
决明停下脚步,测过脑袋:“你很害怕?”
“我能怕你什么,难不成你还会杀了我?”
“那我恢复灵力,你应该高兴。”
秦楚霄张了张嘴,斟酌着开口:“即便你没有恢复灵力,我也可以保护你。”
“保护?”决明冷笑,“我没记错的话,那日的魔龙好像是我打散的,你身为掌门,竟对仙门人私自豢养魔物一无所知。”
“那只是个意外,而且我是以身作饵,魔龙会被法阵制服,你又何必逞能。”
“做饵,”他笑得更欢了,“到底是谁还在幼年期?如果你受重伤,那帮人会趁机搅乱成什么样子,你想过没有?”
“那你也不该那么冲动,你差一点就死了!”她忍不住红了眼,“我这么多年都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意思是把我关在仙门,然后活动范围越缩越小?”
掌门深深地呼吸一口,尽量放低了声音,轻道:“等你养好了伤,我会放你出去的。”
“哦?”决明转过身,目光直直地刺进她的双眼,“是等瑶池的水再把我一身灵力洗去,破不开仙门私自结界出走的时候吧?”
一声质问如冰锥如水,连溅起的水花都寒凉。
“你真的就那么想走。”秦楚霄再难克制心中的悲苦,胸膛的起伏如移山般艰难,她咬着牙,尽量不让声音发出颤抖:“楚生已经离开了,我……我现在只有你了。”
回答她的,只有那人闭了眼后重重的叹息。
*
半月后,剑院——
渔之从山崖的半山腰一个翻腾,轻轻落下,一只手背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手腕翻飞,甩出几下漂亮的剑花
她将身一转,直面炽澜疾风般的剑招,抬手迎了上去。
“……五,六,七……”
渔之迅速变招,将身体肌肉记住的动作熟练地打出,手腕一转,长剑划出半圆,改刺为削,直攻炽澜腰部,很快就被格挡回来。
只见炽澜再次发动,靠近时能感觉到她绷紧的呼吸,缓缓加力,逼得渔之不得不调整角度,用腹部力量辅助双臂,剑身“刺啦”一下碰撞,只见传来微微的颤动。
“八……”渔之喘了口气,再次冲出。
她迅速转胯,利用剑身的力道,将长剑从下而上斜劈向炽澜的肩膀。
手腕被一股巧劲击中,前方的炽澜一个翻身避开,抬手落下快速的点刺。
剑尖如同雨点般繁密,渔之险些躲闪不及,她往后一个撤步,稳稳地扎住每一次脚根的落点,凝神捕捉剑尖划过的轨迹。
渔之整个身子都沸腾了,皮肤几乎要燃烧,但手脚的反应却比心脏跳动的速度更快,她不断变换位置,手上的动作在炽澜攻击前便准备好了格挡。
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