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之又被争抢的弟子推了出去,抬头就瞟到一对皮革材质的云纹靴。
文起元直接略过了上前禀报的李澄,负手阴恻恻地走入。
咚,咚,咚……
合体期威压所到之处,弟子一个接一个跪下,连牙关都在颤抖。如有实质的恐惧覆盖在渔之的四肢百骸,泰山压顶般强摁下来。
四周安静得可怕。
“我对你们,太宽容了。”文起元只是轻轻开了口说话,语调没什么起伏,声压却响彻了整个炼器场。
这就是……大能的气场。
渔之在心里后怕。
文起元之前一直显山不露水,不似掌门那般强势,也不似沈以津那样拒人千里之外,有明显的高人特征,他在众人面前跟秦掌门耍赖皮,主动收渔之为亲传弟子,甚至让渔之看见他痴狂的一面,总让人忘记,他这炼器院的院长,是正正经经的合体期大能,动动手指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想要做些什么,又有几个人能拦着他呢?
可文起元对玄龟这么宝贝,一定在炼器坊设了保护的门禁不说,这么大个玄龟在仙门到处爬,肯定早就有仙童来负责管理了,到底是谁把玄龟弄到这里来的?
渔之这么想着,旁边已经有好几个弟子一个接一个地动作,哆哆嗦嗦地把方才抢到的赃物捧了出来。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的确是聪明的做法。
文起元只是瞥了一眼,半晌才再次开口,唤出:“李澄。”
“在。”
李澄身形还控制得住,脸上的表情却冷得要滴出水来。
但文起元丝毫不曾注意,蕴着怒意开口:“一到八斋治理不严,所有抢夺的弟子记过处分,你作为斋长,应该知道怎么做。”
“知道。”李澄保持着跪姿,一字一句背出仙门门规里关于斋长的戒条,“身为斋长,应当勤修不缀,修身养性,同时管理斋内弟子团结友爱,监督斋内弟子德行与操守……”
“那你做到了吗?”文起元打断她。
这是比境界威压更钻心的道德问责。
渔之记得自己宣誓那天,站在叩问石前,第一次觉得自己接近了“言出法随”,吐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内府里打上长钉。从此以后每一次施法运气,每一次打坐冥思,都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这句承诺的存在。
可李澄跟她不太一样。
李澄不是被掌门强行按上斋长之位,她曾经是真的超越了一到八斋若干个竞争者,想要作为炼器院的表率,做一个称职的斋长。
李澄沉默了很久,仿佛在与心中的某个力量抗争,她的脊背却始终挺直,从来没有弯下。
哒哒。
远处有水流的声音落下。
文起元目光如刺,似乎忍了很久杀人的冲动,再次开口时带着不容置疑威严:“这就是你说的监督管理?我看这帮人眼里已经没有我这个院长了!”
他一挥手臂,隔空往李澄脸上扇了一巴掌。
李澄身形不稳,被扇倒在地,嘴角的鲜血已经流了出来。
渔之一眼望过去心惊肉跳,顿时怒火中烧。
这一巴掌不光是众目睽睽打在李澄脸上,同样也让渔之感到屈辱。
她牟足了劲抬头,却很快就嗅到鼻腔里沁出的丝丝血腥味。
合体期的威压过于刚硬,强行冲破对于她这一小小筑基来说,犹如蚍蜉撼树。
“您还知道自己是院长啊。”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方才倒地的女子。
李澄直视文起元的双眼,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顶着山一样的威压,颤抖着手臂,将身子撑了起来。
她擦了下嘴角的血丝,露出一抹带着讽意的笑。
文起元幽幽转身,朝她的方向缓慢地走了两步,如同恶鬼,一步一步踏在人的心跳上。
李澄却没有丝毫退缩。
“我身为斋长,确实治下不严。但炼器院一到八斋两百多名弟子,他们真正追随的人是谁?而那个人又做了什么?难道您不清楚?”
她挑了挑眉,又好似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哦,我倒是忘了,您一般都是看不见这些的,毕竟所有的责任都由我这个斋长担着,毕竟,这都是因为我能力还不够,所有的困难,都是磨练。”
“难道不是吗?”文起元没有理会她上一句话。
“斋长努力,斋长勤勉,斋长修为才能提高得很稳,这种时候,仙门的揭帖上却都会算成你的功劳。”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意思很明显。
“至于炼器院的弟子们,我今天算是知道了,原来……不是达到你满意的标准才能得到你的重视,不是听话地配合才会被你保护,是只有做出你可控范围之外的事情,你才会在意!”她掷地有声的质问回荡在铁锈味的炼器院。
而文起元在大门前的逆光里,神情被光晕笼罩,让人看不分明。
李澄有什么事情没有明说,她看见了,清楚了,却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说,因为不能真正地和文起元决裂。
渔之却从文起元沉默里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至少,李澄还在坚持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簌簌。
玄龟动了动。
龟背上被拆卸的地方空荡荡的,这一幕落在文起元的眼中,让他重新燃起怒火。
文起元转而看向方才争抢的弟子,“所有拆卸机关的人,全部站出来。”
威压终于松动,几名方才早就捧出机关的弟子迅速站了出来。
等了一会,又有几名磨磨蹭蹭出列。
“还有呢?”文起元有些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