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之无措地靠在门背,目光满屋子乱扫,寻找救命稻草似的,她坐上坐凳,按照原本的备试计划翻开静安司教本,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你自己愿不愿意?
同样的问题再次冒了出来,如同野草般,一旦种子落入泥地里,便会开始不要命地疯长。
双手开始克制不住地抖,她近乎惶恐地拿起身边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颤颤巍巍地灌了下去。
水壶还是罗伊娘拿进来的,日日都放在她手边。
一杯温水下肚,渔之感觉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丝清明,调整坐姿开始看书,右脚却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硬物。
那是她昨夜藏进去的天蚕茧。
渔之若有所感,俯身将自己匣子拨出来,发现它闪烁着黄色的荧光。
找了一个不对门的死角,她三下五除二地解开自制的锁扣,只见那道荧光顺着缝隙流淌出来,好奇地往外探了探。
渔之将手指往上递,按照《通灵宝鉴》的要求,捻出秦老婆子给的金桑叶喂给它。巴掌大的天蚕茧看起来结实,实际谨慎得很,要哄着才肯出来。
一道金色的虚影从厚厚的茧层中透出,不安分地动了下,迅速叼走那片灵力。
饱餐一顿后,又探出头来,对着她受伤的那根手指就是一口。
“嘿,你怎么还……”渔之翘起嘴角,忍不住要戳戳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但她却忽然发现,她被咬的那地方渐渐热了起来。
紧接着,一股暖流迅速从手指处连接到心脏,随后,以不可抗拒的姿态迅速卷席了全身的血液。
这难道就是……
她想起《通灵宝鉴》上的记录,每一只天蚕茧结茧后,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套牢”一个修士,以确保破茧前会得到满意的供养。
方才那片金桑叶大概是得了它的欢心,此刻,渔之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流淌的灵力大增,连熬夜后的精神都不再萎靡。
但她窜上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却并非欣喜,而是透凉的悲哀。
六合天蚕乃天地灵物,一生只反哺一次,她刚才用掉了。若是上仙山前要进行祛浊仪式,便要被无端地削去一半,只留存一半的气息,就算今后再与它结契,也无法完全接受它赠予的灵物神识。
她可是这只小天蚕认定的养育者,若是它知道了,恐怕要伤心的。
这一刻,心中的那股激愤如同潮水汹涌,再也无法被障目的叶片阻挡,顷刻间喷薄而出。
渔之从未如此刻般确定,她不愿进仙门。
“小渔姑娘便是住在这间屋子吗?”云天南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外响起,紧接着,周一铭散漫的脚步由远及近。
她顿时警铃大作,忙将天蚕塞进匣子里。
但他们走得太快了,饶是渔之选择了个视线死角,也来不及锁好匣子,更别说放回原位。
情急之下,渔之挡在匣子面前,背对着门口将衣带一解,哗地把外衣和里衣一起扒拉了下来,露出围兜。
周一铭就在这个时候直接推开门,又迅速掩了回去。
“大白天的!小渔你怎么这个时候换衣服啊!”他在门外气急败坏,门内的渔之却松了口气。
她还担心,万一来的是罗伊娘,她可能还得周旋一番。
“哦,里衣有点脏了,我处理一下。”这么回应着,渔之手上的动作飞快,将匣子锁好藏进了桌底深处。
再次穿好衣服,渔之又在铜镜前检查了一遍,才打开门走出去。
“怎么了?爹。”
“到堂屋来,让仙使大人给你测一下灵根,上仙门嘛,不知道你是好灵根还是坏灵根,怎么给你安排哪个院呢?是吧?哈哈!”周一铭再次搭上了云天南的肩膀,意有所指地拍了拍。
渔之听得明白,这不过是走个过场。
“爹,我不……”她一抬头,瞥过云天南望向她的目光,忽然顿了顿,想起刚才突兀地在门外响起的声音是谁的。
“爹什么爹!”周一铭打断她,不耐道,“赶紧去测!”
“我不想去仙门,爹。”
“知道你舍不得家里,只是侧个灵根而已!”
“我……”闻言,渔之嘴里的那句“不是”硬是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口。
周一铭干脆上手推着她的肩膀,把她带回堂屋,一边继续催道:“仙使大人的时间很宝贵,赶紧把章程走完了事!人家还有自己的任务呢!”
铮——
仙门的星云罗盘唤醒,渔之的手被摁在罗盘上方。
下一刻,屋内所有人的目光却都被那罗盘上接连亮起的强光吸引。
“这是何意?”罗伊娘见状,一扫方才的颓靡,有些兴奋地问。
云天南却目瞪口呆:“这罗盘里,坎卦的所有阵点都亮了起来,说明小渔姑娘是纯种水灵根。”
周一铭的脸色瞬间就红润了起来,手掌不住地拍打大腿:“哎呀,我就说嘛!我的女儿,那肯定不得了!纯种!听到没有?哈哈哈!”
他朝罗伊娘吆喝,好像渔之是他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一样。
罗伊娘看上去激动过度,有喜极而泣的意思。
渔之无言地坐在三人的中间,抿了抿唇,感觉不大自在。
“哎呀,好了仙使大人,这下大家都满意了,你有什么事情就先去忙,明天直接启程就好了!”周一铭高兴得忘我,闭着眼睛频频点头,“哎,好了,你去吧!”
云天南神色复杂地再看了一眼渔之,还是没说什么,收起罗盘离开了周家。
周一铭正在高兴头上,大手一挥:“来!咱们今天就来定一下进了仙门后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