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把伸缩耳摘了下来，心怦怦乱跳，脸上火辣辣的。他看看其他人，他们都望着他，线还挂在耳朵上，脸上带着突如其来的惊恐。
他转过了身，假装要上厕所，匆匆离去，只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待在这里面对他们了。
所以，这就是邓布利多不再正视他目光的原因吗？
昨晚在校长室，邓布利多偶然和他对上了眼神，那时，哈利的伤疤火烧火燎地痛起来，像伤口重新裂开了一样——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憎恨，毫无来由，但强烈得可怕，他那一刻只想袭击——想咬——想把他的尖牙刺进面前这个人的身体——
不！别想了！
可哈利还是忍不住会去想。
他想到了辛西娅，上次他也是不受控地对她动了粗，还有上上次……
是他。是他把她关进那个密室里的。不是他通过蛇的眼睛看到了，而是那本来就是他做的……
穆迪说，他被伏地魔附身了。
他感到自己很脏，受了污染，好像带着某种致命的病菌，不配与干净、清白的、身体没有被伏地魔玷污的人们一起坐地铁从医院回去……他不只是看到了那条蛇，他就是那条蛇。他现在知道了……
然后他生出一个真正可怕的念头，一个记忆跳出脑海，使他的五脏六腑像毒蛇一样翻腾起来……
“除了追随者之外他还要找什么？”
“某种只有偷偷摸摸才能得到的东西……比如一件武器。”
不，不是什么安布罗修斯的遗产。
我才是那件武器。
哈利想，好像毒液正在他的血管里奔突，使他浑身冰凉，出了一身冷汗，在漆黑的隧道中随着地铁车厢摇摇晃晃。
我就是伏地魔想利用的东西，所以他们到处都让人守着我，不是为了保护我，是为了保护别人，只是不管用，在霍格沃茨不能一直有人看着我……昨晚我还是袭击了韦斯莱先生，是我，伏地魔让我干的，他现在可能就在我肚里，听我在想什么……
“你没事吧，哈利，亲爱的？”韦斯莱夫人隔着金妮凑过来问他，地铁列车在隧道里咣当咣当地行驶，“你脸色不大好，不舒服吗？”
大家都看着他，他使劲摇摇头，抬头盯着一幅家庭保险广告。
“哈利，亲爱的，你真的没事吗？”走过格里莫广场中央那片杂乱的草坪时，韦斯莱夫人担心地问，“你脸色这么苍白……上午真的睡着了吗？你马上上楼躺着去，晚饭前还能睡两小时，好吗？”
他点点头，正好有借口不用跟别人说话，他求之不得。所以她一打开前门，他就径直走过巨怪腿的伞架，上楼逃进了他和罗恩的卧室。
他在屋里踱来踱去，走过两张床和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的空画框，脑子里翻涌着一个个问题和可怕的念头……
唐克斯说那条蛇消失了，他们没找到，也许根本就没有蛇，蛇就是他变的？
没错，一定是这样……上次在霍格沃茨，那条蛇打开门之后也神秘消失了……没有什么蛇，一直都是他……
他是怎么变成蛇的？也许他是阿尼马格斯……不，不可能，他会知道的……也许伏地魔是阿尼马格斯……对，哈利想，这就说得通了，他当然能变成一条蛇……当他附在我身上时，我们都变成蛇……可这还不能解释我怎么会在五分钟之内去了伦敦又回到床上……但除了邓布利多之外，伏地魔几乎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巫师，把人运来运去对他来说可能不成问题……
然后他心中猛地一惊，想道：这是荒唐的——如果伏地魔附在我身上，我现在就让他清楚地看到了凤凰社的总部！他会知道哪些人是凤凰社的，小天狼星在哪儿……我还听了很多不该听的东西，我在这儿的第一个晚上小天狼星对我说的那些话……
只有一个办法：他必须马上离开格里莫广场。他要在霍格沃茨一个人过圣诞节，这样至少可以在节日期间保证他们的安全……不行，还是没有用，霍格沃茨也有许多人可以伤害，如果下一个是西莫、迪安或纳威呢？
他停止了踱步，望着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空画框，肚子里像灌了铅。
他别无选择，只有回女贞路，同其他巫师彻底隔离……
好吧，他想，如果必须走，再耽搁已经没有意义。
他竭力不去想象德思礼一家看见他提前六个月回来了会有什么反应，大步走到他的箱子跟前，关上盖子，锁好，然后习惯性地回头找海德薇，这才想起它还在霍格沃茨——也好，少拎一个笼子。
他提起箱子的一头，把它向门口拖去，忽听一个尖厉的声音说道：“想逃，是不是？”
哈利扭头一看，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又回到了画布上，正倚在画框上看着他，脸上带着揶揄的表情。
菲尼亚斯是一百年前的霍格沃茨校长，也是一名布莱克，时常在布莱克老宅和霍格沃茨之间往返，充当邓布利多的信使。昨晚就是他通知了小天狼星，让他和韦斯莱们到这里来等消息。
“不是逃，不是。”哈利简单地说，拖着箱子又走了几步。
“我想，”菲尼亚斯抚摸着山羊胡须说，“格兰芬多的学生需要很勇敢，是不是？依我看你在我们学院可能更合适。斯莱特林人勇敢，但是不傻。比方说，只要有机会，我们总是选择保命。”
“我不是为了保自己的命。”哈利把箱子拖过门口一块虫蛀的、特别毛糙的地毯。
“哦，我知道了，”菲尼亚斯依然抚摸着胡须，“这不是胆怯的逃跑——你这是高尚行为！”
哈利没理他。可当他抓住门把手时，菲尼亚斯的声音又响起：“我本来应该给你带来邓布利多的口信。”
哈利急忙转过身。
“什么口信？”
“可是现在嘛，我改主意了。”菲尼亚斯的眼神瑟缩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哈利的错觉，画框里的他似乎出现了褪色，有一瞬间他的脸几乎就是黑白的，但只是一晃而过，很快就恢复了。
他那副时常显出聪明相的面孔，又变得懒洋洋的。
“走吧，快走吧，你这个小逃兵。”菲尼亚斯嗤笑道，“回你的亲亲姨妈宝贝表哥家去吧，回你那温暖的小被窝里去吧，你也只有那一处地方可去了，是不是？”
哈利愤怒地拉开了门把手。
半个小时后，他从骑士公交车上下来，站在女贞路那破旧的路口。
星星在天上眨着眼，但周围能见度很低。他瞪着前方漆黑的、不可名状的夜，仿佛看见无数狰狞的怪兽在浓雾中涌动，心里说不上是后悔还是绝望。他迈开了步子，知道自己总要回来——是的，他总是要回来的，要告别自己不应得的一切，回到属于他的那间碗橱里。
他早就隐隐约约知道，命运一直就在前方等他，是逃不开，也躲不过的。
他总归是要迈开步子，走向他的命运……
辛西娅现在在做什么？
他想。
也许正靠在壁炉边取暖吗？和赫敏打闹着，臭着脸数落他和罗恩。
寒夜无法侵袭他了。哈利感觉一股不知名的暖意传遍了四肢百骸。他从未如此害怕见到辛西娅，又从未如此渴望……
夜色在远方勾勒出一个轮廓，他停下了步子，怀疑是自己的幻觉，但是又过了好几秒，那轮廓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
辛西娅·怀特从漆黑的深夜中走了出来。
“哈利·波特，”她朝他伸出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