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容与自顾不言。
那人依旧跟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回了几次头,见他不是在轻抚旁逸斜出的枝叶,便是在和偶经的飞鸟蜓蝶问礼。
着实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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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归至家中已是晚间了。
院中夜色如墨漆,衬得高悬的月疏朗清逸。
容与执起碗筷不紧不慢地进食,意图借此消解一日的烦劳,却见他坐在桌前一动不动,不禁发问道:“为何不用饭?”
“我还没有名字。”
取名......回家......取名......回家......我还没有名字......
容与的头又开始疼了。
她放下碗筷撑着脑袋思忖了片刻后方接言:“花暖青牛卧,松高白鹤眠。语来江色暮,独自下寒烟。①初见你时你正枕着松枝卧眠,就叫鹤眠吧,江鹤眠,好不好?”
江鹤眠垂首低声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江......鹤......眠......”
语罢欣然抬眸望进了容与的双瞳道:“很好听,我如今也有名字了!”
这一眼无端看漏了容与的心跳,她甚至没有听清江鹤眠的回话,只不自在地催促道:“进食进食。”
“我不吃这些东西。” 江鹤眠瞧着眼前这一桌东西有些为难。
“那你想吃什么,明日让厨房给你做,但只今日已晚,将就着用些吧。”
“不用,我要喝神山上的雪水。”
容与觉得定是自己听错了:“喝什么?”
“雪水。神山上的雪水。” 江鹤眠坚定道。
容与闭了闭眼,艰难地咽下口中饭食同他道:“我这里只有这些,你若非要喝那雪水便自行离开去找。”
心口堵着一团气用完饭后,容与令人带着他去方才收拾好的住处歇息。
屏退一众女侍后,容与独自走至阶前坐下。
天阶夜色凉如水,莫过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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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容与甫一打开门便瞧见江鹤眠负手背身立于院中,瑶阶玉树,苍劲如松。
容与想,若他是株乔木,定然是块筑梯的好料吧。
“江鹤眠。” 容与温声唤他道。
江鹤眠闻声回首,朱红发带随风拂起落在他的肩头,“与与,我们何时回神山?”
“神山在何处?我又为何要与你一同回去?” 容与觉得自己今日必得要解决神山这个问题。
闻及此,江鹤眠急切道:“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便是神山。与与你不记得了吗?那时我五感皆闭,灵识未开,是你日日以灵力温养我的灵魄,日日同我说话,与我作伴。你说过,待我化形之日,要带我去吹神山之巅的风,看仞壁之下的峋岩。这些,你都忘了吗?”
见他神色越发辜怜,语调也益发低哀,容与凝神思索片刻后坦言道:“我从未听闻过西北海,亦不知晓大荒,更不曾去过什么神山。我自降生起,便在此地长大,虽此前随族人一同走访过几处山川,但我确信从未见过你,遑论允下那些诺言。往后这些话,不必再同我说了。”
言谈间日影轮转,日光淌过檐铃落下,为江鹤眠周身镀上了一层华晕。
但见他抿唇缓缓垂下头,许久不曾言语。且四下静无人声,一时间默得容与好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知道了。”
未曾料到他今日如此好说话,容与反哽住了声息,直至霜序领着一众女侍捧着食盘走来,方敛住眸光慢条斯理地拨了拨碗中汤羹同他道:“你也去用些早食吧,半个时辰后与我一道外出一趟。我容氏一族家仆幕僚无数,其中不乏天纵奇才,你若想要长久留下,便让我看看你有何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