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濛濛细雨,天地连成一片灰暗色彩,倘若有凡人行走在草木旺盛的山林中,兴许会觉着眼前烟雾蔼蔼从而失了方向。然而观此桃木,冠堪比云,灼灼春红坠满树梢枝头,放眼一望只见四月风吹,红英推攘,雨打过后更显桃色喜人,娇艳欲滴,乃极盛之景。
开的真是好极了,看来有一位千古名君葬于此地。
若非死人真气不比活人,桃花精真会就此打坐,待宁心静气修炼个几百年后直接回桃花谷陪伴族人。
正当她透过一簇簇盛放花枝观察女人之时,那威严无比的女人忽然抬起头望了过来,唇瓣轻启吐出三个字:“花绮英。”
桃花精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吓得当场魂飞魄散零落成泥,当即任何事也不敢妄想了,顷刻间白光一闪原地消失不见。
“太后娘娘?”亦步亦趋跟随女人身侧的桃薇顿住,身后的文武官员也随着太后娘娘一起停下脚步,她马上开始感到紧张,藏在袖口里握紧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哪怕害怕地抬不起头了也不得不强迫自己仰起脖子,顺着太后的目光看过去,强颜欢笑:“这桃树开的真好,定是先帝感念娘娘苦心劳力,遂以此福兆庇佑象国百事皆顺呢。”
站立于最前方的女人只是保持着抬头去看花树的动作,没有说话,而她身边那位被她莫名其妙三个字忽然打断的老臣不大确定询问:“太后娘娘,您方才是说?”
女人这才恍惚似的回过神,快速眨了两下眼,双手握紧成拳又松开,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显然比起她尊贵的身份与非凡的气势,这位年轻的女人还没有修得与此相匹配的心境,甚至颇有些急切地解释:“没什么,哀家也是看这桃树开的太好了心生感慨,爱卿继续说。”
那位老臣却是不依不饶,继续纠缠盘问:“是吗,微臣听着却不像是什么赞叹之言,倒像是个人名——不过嘛,太后娘娘年纪尚轻,难免要心浮气躁一些,只是不知太后娘娘观此奇景是想到了谁呀?”
桃薇战战兢兢闭上双眼。
只听得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太后口气突然变得自在许多,爽朗一笑,不卑不亢回应:“从前总是听先帝讲民间有的地方会为花神起一俗名为花绮英,那时候还不能明白为何偏偏取这样一个名字,今日见到此树才恍然大悟,绮丽纷纷,群英之率。”
忽而一阵清风裹着细腻的雨滴吹过来,带起青石地板上的点点缤纷,众人都被飘飘而落的花瓣迷了视线。今日雨不大,可风一吹打在脸上还是有些疼的,桃薇抬手利落抹掉沾在脸上的碎花,侧着身子上前两步想要为太后挡住扑面而来的花瓣,却不知是否是今日一直紧绷着心神的缘故,竟一不小心脚滑将要摔个趔趄,好在太后娘娘身强体壮及时扶住了她。
她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面上一片赧然,深觉自己太废物了些,不仅没能为主子遮风挡雨,还劳人亲自搀扶,真是罪该万死。
桃薇连忙站稳身子反手小心翼翼托着太后的小臂,得到身边人隐晦的示意后,鼓足了勇气回头朝群臣喊:“太后娘娘有令,请诸位大人们移步翠宽宫谈话!”
直到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彻底不见了踪影,桃花树最低的那根枝丫蓦地颤动两下,随即白光涌现,从上面自然掉落的一片桃花半空中化为人形,扑通一声落在地上。
“啊!”桃花精抱着屁股躺在地上疼的直打滚,她是知道自己现在灵力严重不足,可也没想到如此匮乏!这样简单的法术使着都困难非常,甚至于刚才一阵大点儿的风都吹不出来,不过——
不过好在目的达成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眸光幽幽转向方才一行人中两个女人站立的地方,那里赫然躺着一枚工艺精细的白玉佩。
桃花精弯腰捡起那枚玉佩。
玉佩质地上乘,不见任何杂质,与寻常寓意“君子如玉”的玉佩不同,这枚玉佩正中间开了两朵栩栩如生的桃花,边缘处则点缀着细密的山川树木,可见制造者技艺之精湛。玉佩经过丝丝细雨的洗濯后更显通透,她静静看着它,往昔记忆如同拨开了重重叠叠的山间迷雾,刹那间变得清晰深刻,令人惋惜。
“绮丽纷纷,群英之率。”
“大人觉得花绮英这个名字怎么样?”
“绮英......阿英?我能这么喊您吗?”
“阿英,等以后我做了皇帝,一定会让象国每一寸土地都种上桃花树,至于那些无法开垦的地方,便用来建花神庙,神仙在凡间都是有俗名的,花神的俗名便是花绮英。”
“阿英,你看,这玉佩上刻了两朵桃花,大的是你,小的那个是我。在很久很久以后,没有我的以后,这枚玉佩就能代替我陪伴在阿英身边了,哎呀,这么一想还真是羡慕呢。”
“——真希望我是个死物。”
“阿英,我......我好害怕,阿英,我能留在你的身边吗?”
“阿英,你走吧。”
“阿英,我只是......”
刚刚那个女人说的是“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