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再次醒来,余嘉元埋在一丛枫叶堆里。
满头满脸星星点点的光芒,淡红色的,都是透过掌形缝隙射下来的叶片轮廓。
他撑着地坐起来,抖落了一身红瓣,窸窸窣窣。
仰头四望,百年炼秋湖岸,郁郁葱葱,竟是在一夜之间凋零了个一干二净。
漫山遍野仅剩下了鬼魅般的枯枝,怪刺挠的。
余澜坐得高高的,在一根粗树干上,一腿屈膝搭着手臂,另一条腿晃晃悠悠,闲散地荡来荡去。
手腕上的割痕依然止血,堪堪凝结的棕褐色血痂被掩藏在了袖口的衣料之下,暗昧不清。
余挽江道:“醒啦?下巴给你接上了。”
余嘉元涨红了脸道:“你还好意思说!”
这女人也真是不讲究的,非要弄得他合不拢嘴,豁着个大门牙在那儿丢脸,她还来亲他,迷蒙之间不知道口水流了多少。
明明,她已许久都没吻过他了。
多少年来,这女人有多么吝啬给予一吻,在他而言,都快成了被玩惨了的时候才能侥幸获得的一种奖励。
余挽江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被红泥戏附身了,再多一时半刻来不及救,便会被催成一团肉泥。”
只可惜阵法要以血为寄,以余澜自身作媒介,亲密接触,耗时颇久。那已经牺牲了的几人,终是有些来不及了。
余嘉元别扭地低头,错开视线道:“……算我欠你一次,你还欠我家满门一百八十一条人命。”
“还讨债呐?”余挽江无奈笑道。
余嘉元气鼓鼓道:“血海深仇,为何不讨?”
他只是畏惧她,又不是不恨她。
余挽江讨好道:“好嘉元,先饶我一命,你们不是自诩名门正道,要拯救天下苍生的吗?这红泥戏无所遁形,要逃到哪儿去只有我一人知道,杀一人毁万人,这种事情可不大划算啊。”
余嘉元疑道:“那碎片都被你的金光阵给摧干净了,难不成还能活?”
“当然,”小鸡不客气地啄他道,“红泥戏行踪诡谲,就算在此地杀了一轮,毁尸灭迹,到头来它也会在别处显现,迷惑人的心智,趁机潜伏,再侵吞血肉复苏。”
余嘉元皱眉道:“这样麻烦。”
与余澜耗了三百年的梦魇,哪里容得了他人小觑?
余挽江道:“对付它,唯有反复不断地消磨,杀了再杀,直到最后一刻。”
说不定此时,红泥戏已经在不知何处继续潜滋暗长了。
*
红枫叶败落得满地都是,铺得厚厚的,及膝高。
傅承生有峰主职责在身,先前携了一道飞梭将新弟子们护出去,又孤身折返,毅然一人遁入莲池水中。
天旋地转,待上下颠倒,从一泼炼秋湖中腾出来时,只见满目金光,辉煌得叫人睁不开眼。
那阵法纹路诡异,以血为媒介,金光熠熠,威慑森严,颇有上古遗风。
傅承生唯恐事态生变,立刻提防隐匿起来,却在无意中窥见了二人的旖旎一幕。
一身英姿勃发的青云宗主,那一刻却温顺地躺卧下来,唇齿间呢喃,欲语还休,面色潮红。
至于那位他念来盼去的余澜,女子如定海神针一般镇住金光古阵,周身有一股铿锵之气升腾缭绕,稳然泰之。
傅承生执剑屏息,侧身静立,长久地凝视着。
忽而,见她俯身扼住了青年宗主的喉咙,落下来一吻。
再来,她一仰头,一道锋锐的视线刺向密林身处,直指躲藏的窥探者。
“唰。”傅承生不由后退半步,脚后跟摩挲落叶,一时间呼吸凌乱。
余澜随便吻谁都能任由他看着,傅承生心知,因为她并不在乎他。
*
“傅承生好像看起来怪怪的。”
炼秋湖岸,余嘉元抽空喊了他一声,随即用法力虚虚托起澄叁、涟壹与桃儿的尸首,小心翼翼地放置入玉盒中。
傅承生遥遥临风,负手而立,不曾回应,只留一道孤高的背影。
余嘉元勤勤恳恳,将残局收拾妥当,再三番几次唤他不成,纳闷道:“怎么还不理我了?”
“跟你置气呢,”余挽江狡黠地笑道,“若要他有动静,那还不简单?”
只见她溜达一弯腰,在湖边捡了块鹅卵石,高高抬手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