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无尘是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一切,她装作乖巧的模样,像是一根软刺,始终扎在飞花中。
李凌神色淡然:“是我大意,本以为上次将她重伤后,她便会罢休,至少这段时间内不会再有所动作,可谁知她竟以毒养毒,功法大进不说,竟还夺了飞花的掌权。”
君卿打眼瞧着他身上的伤口:“若我没记错,自三年前你忽然说要回长安,是与此事有关么?”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的双眼……”
“我只不过是随口一猜,你不必如此奉承我。”她道,“如今我看你失了势,人也落得如此破败下场,却无一丝担忧畏惧之色,怕不是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一盘棋罢……”
李凌笑着看向自己的伤口:“有人下棋把自己也赔进去么?”
君卿太过于了解他,只要他不想说的东西,软硬兼施也无法敲开他的嘴,想来无尘伤他至此却并未取他性命,也是因为还未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自她来到长安之后,事情一件接一件,背后牵扯的人也愈来愈多,君卿蹭了蹭身后温热的胸膛,她一时最怀念的竟是刚至天香楼时,每日教小福与汨罗练剑的时刻。
“我答应了长乐,会帮她……”
李凌静静凝视着她,正色道:“纵使她是错的一方,你也不后悔吗?”
君卿摇头,她相信她,一个自小便失去一切之人,得此教诲,她不信她站在错的那一方。
“纵使你可能因此失去一切,你也不后悔吗?”
“不悔。”
“纵使这一切里,包括我也包括你身后之人?”
君卿答道:“我既答应了她,只我一人之事,旁的是非恩怨与我又何干?你和汨罗,自有你们自己的决定,我从未强迫过你们做任何事情。”
李凌的神色半隐于黑暗中,明灭不定。
他的声音透着刺骨的寒意:“那如果我告诉你,只要你提着我的头去见长乐,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那一切恩怨便会全消……”
“你也无所谓么……”
君卿微微坐直了身体,眉毛紧紧拧在一起,死死盯着他的神情,仿佛企图找出一丝玩笑神色。
“李凌……”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我有时候真的看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你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试探长乐与你对我而言究竟谁更重要?还是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别的答案,譬如一切不过是你们自欺欺人的闹剧?我真的没有心思在这里听你的那些弯弯绕绕。”
他惨然一笑:“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的最佳解法。只要你动手,你便能结束这场闹剧,回到从前那样无拘无束的自在日子。”
君卿从鼻腔中发出一声气音,她缓缓伸出手,握在了他脆弱的咽喉处,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力道慢慢收紧。
他的脸色越发青白,额角疯狂跳动着,他却一直抬着头望着她,仿佛能够眼前的一切便是他今生最大的眷恋。
君卿盯着他,力道不减,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就在李凌缓缓闭上双眼时,汨罗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顺势松开了力道,在眼前人疯狂的咳声中,转眼对上了汨罗的视线:“你怕我真的掐死他?”
汨罗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揽在怀里:“你并不想真的这样做。”
“你倒是把我看得很透彻。”她轻轻拧身挣开了他的怀抱,抱臂和他对立,“我忽然想起来,你们二人之间在废我武功那日是碰过面的,怎么如今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当作不认识么?”
见他二人不说话,君卿踱着步自顾自说道:“你们可是一母所出的兄弟,一个贵为皇子,一位沦落在外一心想逃离飞花。长乐那日放了你,偏偏引我来长安遇见了你,想必知道我见了你的脸定会将你留在身边,而这样的一张脸在长安,竟也无一人怀疑,那说明只有一种可能——”
“汨罗的去处,是由你们全权安排过的。”
她缓步走到汨罗身边,假装看不见他脸上复杂的神色::“我知道你一开始不知晓此事,要不然也不会对我如此警惕,只是后来长乐安排我入宫,想必你也猜到了一二,师父费尽心思也要将我送走,则是知道若我卷入此事必定对他们的计划有所不利。”
“因为我身份特殊,不论是长乐还是圣上,亦或是无尘,都需要故去的皇后唯一的血脉。”
“我见了婉娘,方知道,我的身份有何用处。如今的飞花势力看似大不如前,倒不如说是因为由皇室和长乐各自掌权一部分,意见相左,利益相悖,那自然是不如从前那般齐心协力,能够在战场上扭转乾坤。”
她走到李凌面前,缓缓挑起他的下颌,逼迫他看向自己:“所以,你也想要。或者说,你站在皇室一边,长乐已经束手无策,因此才要千方百计将我寻回,是这样吗?师父。”
不等到他回答,远处忽然传来清脆的鼓掌之音,一声又一声,一声比一声近。
待那掌声结束,那一抹淡黄色的身影已至眼前。
“本以为你是个被他宠坏的蠢人,没想到含辛茹苦待你十年之人身受重伤至此,你竟还能沉下心来捋出这前因后果,真不知道你是机敏过人呢,还是——铁石心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