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哥。”江启阳攥紧包袱。
傅珉单手支着门框,满眼烦躁地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几年不见,怎么还是一副蠢笨的臭德行,神仙也难救。”
“……”
“进来吧!你哥在正厅等你!”傅珉打开门,转身从里面嚷嚷道:“死了的小冤家来了!”
这间宅子算不上豪华,却是工整干净,上下收拾地有条有理,前院里还摆了些柴火,颇有普通人家的生活气息。
江启阳进了正厅,入眼便是一阵惊心动魄,饶是他哥什么都没做,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可他还是觉得自己的灵魂在震颤,说不出的感觉,恐惧、兴奋、忧愁接踵而至。
江展暮穿着一身青色纱衣,纱衣上又是两只鹤,很有仙风道骨的味道。半倚在案几上,眼睛不知道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身上裹着一层疲倦,手里还拿着螺钿烟杆,颇有种上流的风情劲在里面。
江启阳迟疑了很久,他没说话,江展暮也没说话,二人僵持良久,直到他看见江展暮拿起旱烟抽,心下没忍住,蹙眉走了过去,斜身握住那窄细的手腕,口吻里带上些不该有的责备。
“什么时候学会抽这玩意儿了?”
江展暮挑眼看他,手腕一翻,躲过他,依旧拿着旱烟,懒懒支着额头。
这时候傅珉也跟着过来了,眼神不住往这边瞥,带着似有似无的敌意。
“谁叫你放他进来的?看门都看不好,干脆你也不要在这儿了!”江展暮抱怨道。
傅珉洗了手过来,手有点冰,在江启阳摸过的地方搓了搓,“不放他进来,改日玉郞又该抱怨,让我也怪郁闷的。”
“傅十三,我当真是给你脸了是不?”江展暮朝他脸上吐了口烟,云吞雾绕。
场面暧昧的,拌嘴也像是在打情骂俏,江启阳自觉有点多余,犹豫再三,还是说:“你底子不太好,多久才养好的,抽这玩意儿对身体不好,我不是说别的。”
江展暮将烟给傅珉。
傅珉收了烟杆说:“无事抽两口玩玩,你着什么急?还是你觉得我照顾不好你哥哥,你要接管过去?”
江启阳心里咯噔一声,手收了收,往后退了一步,坐在下面。
他一向不善言辞,不像有人伶牙俐齿,最会讨人欢心,他能得一个眼神就觉得满足了,不敢奢求太多。
气氛烘托道这个地步,江展暮依旧没正眼看他,由着傅珉伺候自己吃了一回琵琶膏,正犯困,侧着身懒洋洋地眯瞌睡。
眯这一觉把江启阳眯地七上八下地,看得人眼睛发直。
“来雁州做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江启阳愣了一下,咬着下唇不说话。
江展暮冷笑一声,“当你去修行了几年会有什么长进,说实话,你们观里的火究竟怎么回事?”
江启阳道:“是师兄师弟们,那日师傅驾鹤西归,他们商量着要下山造反,我不去,照着师傅的意愿,带着他回雁州老家,想让师傅落叶归根。”
江展暮挑眉道:“可是学到了什么排盘演卦,会写什么咒?会练什么丹?”
江启阳低头道:“都没学,道士学的东西我都不大感兴趣,无非读读老子易经。”
江展暮微怔,坐起来,蹙眉道:“你们师傅让你无为,你便当真无为了?!我是想你既然都出家了,肯定是要学点本事回来的,你哥哥我成天被那些下三滥的瞎子游道骗钱,想从今后有了你,至少不会被骗了,还想找你求两卦,你怎么……”
江启阳只低着头。
江展暮骂到半途,心想着没意思,叹气道:“好歹学学本事啊,摆摊算卦开个风水铺子,总比在台上当戏子给人取乐得强。你大老远来了雁州,明知我和你十三哥在这儿,不来投奔我,倒一个人住在外面,还和戏班子混到一起,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
怎么会没有呢……就是太有了……
江启阳抬眼看着他哥,用眼神细细描摹着那个人的模样,如痴如醉,直到撞到傅珉的眼神,他这才心虚地收回来。
江展暮揉了揉太阳穴,想了好一会儿,说道:“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我还担心你是不是死在道观里了,人没事就好,你找个日子给那老头给埋了,你要是不会看,我就找人去给他寻个风水宝地,早埋早省事,别抱着个骨灰罐到处跑,像什么话?
江启阳道好,“哥哥不用替我请人,我已寻了个好地方,明日就去给师傅下葬。”
江展暮随口一问:“在哪?”
江启阳道:“雁州城西南,有个水塘,就那边。”
江展暮琢磨琢磨,喉结上下一滚,犹豫道:“不然我还是找人替你看看?那地方,真的好吗?”
两兄弟几年不见,到底是有些生疏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江展暮见他不声不响地,也没有同他说话的兴致,心里闷闷的,叫了寻香带他下去更衣洗漱。
寻香带了江启阳去客房,这回是把他认出来了。
“那天就觉得公子器宇不凡,敢情是咱家大人的亲弟弟,那日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莫要见怪。”寻香打趣道。
不知道江启阳在想什么,总之是没理他,只一瞬间,寻香注意到他眼中的冷冽,吓了一跳。
江启阳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少将军每日都在?”
寻香点头,“是,两个人很少有分开的时候,尤其是最近,少将军放了权给齐副将,两个人更加黏在一起了。”
江启阳啧了一声,回房了。
正厅内。
“操心百姓,操心战况,操心军费国库,如今还要操心一个弟弟,你是闲着没事了,还替他张罗起他师傅埋哪儿的,说你是操心命呢。”傅珉坐在之前江启阳坐过的地方,以同样的方向看向主位,却发现这个角度看江展暮活是韵味十足,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你是不知道!”江展暮无奈道:“那地方是青楼!他给他师傅埋青楼!搞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