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崔云归顶着一双青黑色的眼睛出现在众人面前。
接连着两天都没睡好让崔云归的精神有些许恍惚,坐在铜镜面前头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秋收见她精神不济就劝着她去睡会儿,但崔云归今日忙的很。昨日她去赴宴时就安排了人把那座二进的院子打扫干净,该添置的东西也添置过去了,她今日不仅要去二进院子看搬家,还要去买几个做粗活的仆婢,伙夫。
这样算下来崔云归今日是一刻也停不下来,秋收便只能多往崔云归脸上盖几层粉,遮一遮眼底的青黑。
忙碌中的人总觉得时间过的飞快,待崔云归忙完一切坐下来已入黄昏时段,这时候,阴了一整日的天也飘下雨来。
“老天也给姑娘行方便,一切都安置完了才下雨。”
秋收带着一身湿意进门,她一边说一边走到崔云归跟前。
崔云归合眼疲软无力的靠在贵妃榻上让两个从崔府出来的丫鬟捏腿,语调里端的是慵懒:
“老天若真给我行方便明日就该出个大太阳,去去屋里的这些霉味。”
四月的竹溪虽步入了初夏,但还是阴雨连绵不断,这几日天都是阴沉沉的,一副要下雨又不下的样子,烘的空气中一股子霉味,一年中崔云归最讨厌的就是这个时候。
去给崔云归倒青梅酒的冬藏正想和崔云归侃一侃明日的天气,不料却有人先她一步接上这个话题。
“有娘子这句话,明日准出个大太阳!”
魏麟眉目温柔,半身/湿/透着推门而入,后面还带着同样湿/了半身的寸笺。
听见了魏麟的声音,崔云归掀了掀眼皮,没动也没接话。
她能当作看不见魏麟,秋收和冬藏及一众丫鬟却不能,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行礼:
“姑爷。”
魏麟抬手,边掸着湿的袖袍边往里走:
“娘子近日劳累了。”
他走到崔云归近前,把被沾了雨水的外袍脱给侍奉的丫鬟,感慨道:
“幸亏你没去公廨,那地方实在小,住着远不如宅院里舒服——今日我总算可以睡个好觉!”
“……”
那他之前一日一回,坚持不懈的叫她去公廨里住做甚?!
崔云归不语,只一昧的在暗地里鄙夷魏麟。
上次的话说的难听又分明,崔云归现在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肯与魏麟做了,她对魏麟淋了雨熟视无睹,扶着秋收的手从贵妃榻上支起半副身子:
“大人的被褥衣物全在东厢房中,无人去打扰,大人今日定能睡个好觉。”
她话里的要素过多,魏麟僵住,半悬着双臂转过来,脸对着崔云归,黑眸蕴藏着几分急躁:
“娘子可还在与我置气?”
“大人一心只为我好,我怎敢与大人置气?”
崔云归神情讥诮,反话正说从心理层面上谴责了一番魏麟。魏麟险些当场挂脸,崔云归饶有趣味的看着他深吸了几口气后又恢复平静。
“你我成婚还未至一载,正处新婚燕尔之期,为何要分房而居?再者,为何是我去东厢房住?”
有传饭的小丫鬟进来了,崔云归早累饿了,懒得再和魏麟瞎掰扯,直接了当的和他表明她完全享有正房居住权的原因:
“因为二进院子是我找的,仆婢伙夫是我买的,我出了大头,正房理应是我的。”
魏麟想说他也出了钱,并且他也可以出买仆婢伙夫的这个钱,但崔云归显然是越看他越不顺眼,说着说着又绕到了和离的话题:
“大人若介怀你我之间淡薄如水的夫妻情分,现下大可以就此写下和离书,你我在和离书上落下姓名后我立马就从这搬走,到时候莫说正房了,整个院子都是大人你的。”
“你……”
崔云归炮语连珠,魏麟嗫喏着气的说不出话来,四海之内,女子以夫为天乃亘古不变的真理,他何时在自己的女人身上受过这样的气,就是上一辈子的她也没有!
但今非昔比,崔云归前世忍了他不代表这世依旧能忍下他,她心里没有他,不仅如此,还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厌恶,现在已然发展成了只需看上魏麟一眼就要跪坐在佛龛前念一上午“阿弥陀佛”以消杀戮之心的境界。
上一世受多了气,重来一世崔云归受不住半点苦楚,怎么称心怎么来,这一称心就称到了饭桌上。
魏麟三头两面,对外人谦逊有礼,对上级低声下气,在面对自己的妻妾时又换上了心高气傲的嘴脸,仿佛他的妻妾是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才求到与他的一世情缘。现如今他浪子回头,崔云归一个困于内宅的妇人就该不计前嫌,对他迸发爱意,但事与愿违,崔云归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的示好,还对他恶语相向,魏麟为哄她回心转意而压制住的脾气一下也爆发出来了,二人谁也不理谁,夫妻间相敬如宾的表象撕开,又降回到了前世死生不复相见的冰点时刻。
这样的日子崔云归前世过了好几年,逐渐在其中找到了乐趣,重生后那种惺惺作态,捏着鼻子和魏麟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生活早已将她的耐心消耗殆尽,现在她乐得清闲,信守承诺的整日往山上的注生观跑,到了那一待就是一天,尽职尽责的扮演一个无害的诱饵去偿还欠下的救命之恩。
实话说,崔云归在此期间不止一次幻视过她是一只自己将自己脱光毛发后架在火上烤香的烤鸡,在烤好之后,她这只烤鸡还需的耀武扬威走到饿了三天的乞丐面前挑衅着说——对,我就是这么香,赶紧过来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