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如当年一样,始终带着高傲和强势,只是,这次,他虽还是高高在上,但,依稀的,祝稚能感觉他的眼眸不似从前那样凌厉,反倒带着一丝笑意,很浅很浅,却直白温情。
人群的声音还没散去,她还没别开眼,萧轻砚先一步收回视线,移开的那瞬间,他的唇角弯了弯,继续往前走。
他这一朝凯旋归来,明景帝自是少不了他的赏赐,他对功名利禄从不在意,加之如今这地位,已不需再封。美人,他倒是缺个美人,没回来之前明景帝跟晋南王夫妇就开始商量了,如今这婚事只怕要提上日程了。只是,他若知道他刚回来,家里就有一个女子等他,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萧轻砚凯旋回京,明景帝大悦,于三日后在宫中设宴,此次宴席祝稚然本不想去,但明景帝诏令以下,她是也推脱不了了。
晋南王府,萧轻砚回来两日,见了皇上,又陪着自己的父亲母亲,这晋南王府可谓异常热闹,祝稚然不想凑这热闹,偏他回来,她去回春堂了。他走的这几年回春堂一直都是她在忙,她医术渐长,杨大夫也放心了不少,已经慢慢退到后面,享清福了。
回春堂,扬大夫坐在椅子上,“稚然啊,这世子刚回来,你不在府里待着?”
祝稚然翻看着医书,查看着东西,随意地应道:“他如今风光无限,我往跟前凑什么热闹?”
裴唯卿,“他当年走得急,很多事情都像没交代好似的,我以为他回来,你们会有许多话说呢。”
祝稚然淡笑了一声,“我跟他会有说很多话的时候吗?”
正说着,薛潺捧着一堆东西进来,是他按照扬大夫的要求买的研制新药的食材,一堆东西中,还有一捧花,他笑着把花送到祝稚然面前,“今日的花。”
这几年,薛潺每日都买新鲜的花带到回春堂,叫这小小药铺艳丽无比,杨大夫拿着东西把裴唯卿喊走去了后面。
薛潺,“稚然,看书累了就休息会。”
祝稚然,“我不累。”
薛潺随意接道:“这世子一回来,你倒跑这来了,不过,他没过多久也该成亲了吧?”
她手停住,“可能吧。”
三年前,萧轻砚奉命出征北境,城墙内,少年意气风发,眼神坚定,俊朗非凡。而那日,宁国公幼女,国公府四小姐温若琅偷跑出府,对马背上的少年一见倾心。至此三年时间,她从未说过任何一门亲事。宁国公爱女心切,得知幼女心事,便带幼女入王府。
晋南王夫妇与宁国公府有着交情,在国公嫡子婚宴上见过这个小姑娘,至此,沈慈对这个小姑娘印象颇好。宁国公虽没挑明幼女心意,温若琅却总是三番四次跑到王府陪着沈慈,沈慈也开玩笑说过,等萧轻砚回来,好好介绍他们认识。说起来,这四小姐跟萧轻砚虽还没正式见到,但已经有人想着为他们定下亲了。
祝稚然虽对这事没什么想法,这四小姐性子温顺,也好相处,只是不知道若萧轻砚知道自己打仗回来,自己母亲已经为他谋划好一场亲事,他会不会生气。
回到王府时辰已经不早了,他一回来,萧以穗,沈扶按,卓穆都来了。
萧轻砚这一走,沈扶按也像消失了,不常来跟她们玩,至于卓穆,有阿鸢的事情摆在这,她还未给她报仇。这几年她一直忙着更精细的学医,萧轻砚先前查的事情,那些药,扬大夫最后听他的话留放了几日,天回子虽被制成药丸,到药性却发生了变化,每种药材发生的性质不一样。
那些药,是不是跟卓穆有关,若有关,他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她一定会搞清楚。
祝稚然在庭院中,见到了他们四个,她没想过去,他回来几日,他们两个还没正面说上话。
三年一过,曾经的少年蜕变成了稳重的男人,庭院的萧轻砚穿着雪色长衫,看起来素净又温雅。俊美的脸配着浅色衣裳只让人觉得他周身都是冷的。
她不想过去,当着他们的面,径直走过去了,萧以穗见状道:“这丫头脾气越来越大了。”
萧轻砚没接话,也没回头看她。
晚些时候,沈扶按跟卓穆先走了,萧以穗还在,他道:“怎么还不走?”
“你还赶我走啊。”她托着下巴道:“砚哥哥,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年,我跟那丫头被说过多少次年纪大还不成婚的事情,我父皇呢,已经开始想着我嫁人了,只是这朝中找不到什么青年才俊配得上我。所以,我还算运气好,只是那丫头啊,皇婶最近在给她物色好的郎君呢。”
萧轻砚指尖敲着桌面,“哦。”
见他不在意,萧以穗不想再说,准备走的时候,他又接道,“她如何想?”
萧以穗又坐下,“她还挺高兴的,先前跟她出去玩的时候,我见她对外面那些俊俏的郎君还挺有兴趣的。”
她说完又笑起来,“我跟她啊,还跑出去看过在庭院内,赏雪喝茶的俏郎君呢。以后,我的夫婿第一条件就是长得好!”
萧轻砚轻轻一笑,而后道:“你们两个跑到别人院中偷看男子?”
“不行啊。”萧以穗继续道:“这丫头这几年跟个闷葫芦一样,很久没高兴过了,上次偷看俏郎君应该是她为数不多高兴的时候吧。”
“不高兴?”他看着前方,又喝了一口茶才道,“时常?”
“嗯,反正不像以前一样,大概也是因为她身边那个婢女吧,说实话,她挺重感情的,对回春堂那几个人,保护得紧。”萧以穗继续道:“说道闷葫芦,这丫头气死我了,前几日,她跟着皇叔皇婶进宫,被那纯嫔的胞弟调戏了一番,最后还不清不楚地掉入了湖中,还是被几个下人给捞上来的,这事皇叔皇婶都不知道,被我发现了,我说给她讨个公道,她居然说算了。真是的,本公主好不容易想帮她一次,她居然不领情。”
“不清不楚地掉进湖中?”他声音逐渐冷下来,“调戏?她胞弟又算什么东西?”
萧以穗扭头看他,察觉出他的不对劲,“砚哥哥,这......我也不太清楚,那丫头也不跟我说,不过,你是要替她出头吗?都过去好几日了。她那胞弟现任礼部侍郎,纯嫔也算我父皇身边的老人了,我父皇对她总是有着情谊的,说到底还不是她在我父皇面前哭的,她本就没什么家世,家里就这一个弟弟,可不得提携着。如今这姐弟俩也算是相依为命吧。”
“不过,纯嫔那个弟弟在她面前说过多次,想要见见你呢,说你在战场上骁勇善战,是他心中钦佩许久的人呢,这次宫宴他本不该去的,可他求着纯嫔,纯嫔便在我父皇耳边说了几句,我父皇便同意了。”萧以穗,“本就是不是大事,但她长得如花似玉,一般要求我父皇都同意呢,这后宫的女子啊,没了恩宠便什么都没了。”
萧轻砚听完,“行,那我就见见他。”
皇宫,祝稚然每次踏进这,都不太舒服,总觉得这里面随随便便就关乎着人的生死。
宣晴殿,宴席上已备好吃食和美酒,参加宴席的除了晋南王一家,便是皇上皇后,几位公主和皇子,以及受宠的嫔妃,一些留在临安没什么实权的亲王,此为家宴便都是皇室宗亲。
明景帝身边穿着明黄色朝服的便是当今皇后,祝稚然见过她几次,虽没说上什么话,不过见她对下人,能瞧出来是个性格温善的人。皇后乃是正一品武将之女,出身将门之后陆氏。
皇后面容姣好,端正大方,虽已过四十,却实在看不出来,她身形清瘦,话并不太多,与明景帝也算相敬如宾,不过并不恩爱,看着没什么感情。
祝稚然这几年常进宫,萧以穗也同她说过不少,她敬皇后为皇额娘,萧以穗虽对宫里其余妃嫔没说上什么好话,却对皇后十分尊敬,想来这皇后对她也是实在好的。萧以穗说过,皇后这些年只生了一个女儿,虽生下来,却也没能活多久便逝世了,这后宫虽说起来都是她的子女,不过却是没有一个亲生的,她怎能不难过。
剩余的就是一些宠妃,明景帝后宫女子颇多,但在身边的似乎也就那几个。他已过五十,那些送进宫中太小的女子,他也没什么兴趣。
祝稚然坐下后,瞧了一眼萧以穗,她今日穿的倒是端庄,看起来也老实。对面的萧以穗见到她,也不顾着,直接走到她那边坐着。
明景帝瞧见,免不了说一句,“昭乐,好好的位置不坐,你又在乱跑什么?”
萧以穗,“儿臣想要靠着稚然妹妹!”
“.......”
算起来,祝稚然确实是她妹妹。
皇后见状笑了声,“昭乐倒是喜欢稚然,两个小姑娘在一起总是有很多话说的,挺好。”
萧以穗嘴硬,“也就一般般喜欢。”
作罢,明景帝也没再说什么。
萧轻砚本坐她旁边,萧以穗这一来,倒是把两人分开了,说到底,他回来这几日,两人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众人都入席,明景帝面色和悦,“今日聚在这,为的是晋南王世子凯旋而归,顺利收复北境蓟州。朕这朝中有他们父子二人实在叫朕放心不少,今日这庆功宴特意为砚儿举办,既都是家里人,没外人,便不必那么拘束。”
萧彻起身,“皇上言重了,能为皇上效劳,为黎夏效劳,是我父子二人之荣幸。”
酒席上的顺王乐道,“这皇上还没说什么呢,晋南王倒是先表忠心呢。怕不是担心被人说功高震主啊?也是,这朝中谁能有你们父子二人风光啊?毕竟这手握兵权的人可都不一般啊。”
顺王是先帝三子,不过这人没什么能耐,从小就蠢笨,常说些不该说的话,明景帝登基后,除掉了一些有异心的王爷,对这顺王爷倒是好好安置在临安,皇宫尔虞我诈,权利大过亲情,能有一两个交谈真心的亲人不易。明景帝对他这三哥有情谊,虽是废物,常干些蠢事,却还是被他好好养着。
这句话说完,周遭顿时安静下来,萧以穗嘀咕,“真是年纪越大越蠢笨!”
明景帝没接话,脸色倒是平静,他自然不会跟顺王多计较。
萧轻砚,“这朝中所有人都是皇上臣子,即是臣子自然为皇上所用,至于怎么用,如何用,自然也是皇上的旨意。顺王这意思,倒是让这朝中其余名将不敢冒头呢。战场刀剑无眼,混着一条命回来的人,能哪跟您这样身强体壮,孔武有力的人比?您若上战场也自然比我这小辈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