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北疆，风里还裹着未散的寒气，草场上的积雪化了大半，露出底下嫩绿的草芽。

宁月遥正牵着“小蜂”出门，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母妃在院子里喝茶，只见刚说要去玩的宁月遥提着裙摆冲进来，脸蛋红扑扑的，眼里闪着光：“母妃！哥哥回来了！”

前院里，父王已经大步迎上去，一把将刚下马的宁清远搂住，重重拍了拍他的背：“好小子，总算回来了！”

宁清远被拍得咳嗽两声，却笑得眉眼弯弯：“父王，轻点……”

母妃站在廊下，眼眶微热，正想上前，却忽地顿住——

宁清远身后，还有一人。

那人一袭墨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正静静立于马旁，眉眼沉静，却掩不住通身的矜贵气度。

——是太子李赫。

宁月遥歪着头问：“哥哥，太子殿下怎么也来了？”

宁清远轻咳一声，耳尖微红，低声道：“这个……说来话长。”

李赫上前一步，朝长辈端正一礼，语气平静却坚定：“晚辈此来，是想请王爷和王妃……为我和清远主婚。”

院子里静了一瞬。

宁月遥眨了眨眼，突然“噗嗤”笑出声：“所以哥哥不是回来长住的？是带太子殿下来成亲的？”

宁清远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也可以长住一阵子。”

父王半晌才找回声音，看着李赫，又看了看宁清远，哭笑不得：“你们——在京城好好的东宫不待，太子大婚的仪典不办，偏要跑回北疆来拜堂？”

宁清远理直气壮：“北疆的春天比京城好看。”

“胡闹……”可母妃眼里却渐渐浮起笑意，伸手替宁清远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三月初八，卯时三刻，宁清远被人叫醒，被迫离开被窝。

窗外的天还黑着，夏荷带着几个侍女鱼贯而入，手里捧着喜服、发冠，还有热腾腾的帕子。宁清远迷迷糊糊坐在铜镜前，任由她们摆弄。

宁月遥悄悄往他嘴里塞了块杏仁酥，甜香在舌尖化开，宁清远才睁开眼睛看向她。

“哥哥紧张吗？”她歪着头问，眼睛亮晶晶的。

宁清远咽下酥饼，故作镇定：“有什么好紧张的？”

宁月遥笑嘻嘻地指了指宁清远的手：“那你攥着衣角做什么？”

低头一看，婚服袖口果然被宁清远捏着。

梳妆完毕，夏荷替宁清远束好发冠，铜镜里的人影陌生又熟悉——依旧是那张脸，只是眼角眉梢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宁清远想，大约是这身喜服的缘故。

推门出去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府里已经挂满了红绸，连廊下的灯笼都换成了喜庆的样式。

父王在院子里，见宁清远出来，上下打量一番，大笑道：“好好，风风光光的！”

宁清远笑笑，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李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廊下。他穿着大红婚服，整个人气质沉稳端肃，如松如竹，面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喜悦，倒是多了几分亲和力。

吉时将至，王府正院铺了红毯，两侧摆满了北疆初春的花。宁月遥手捧一束新折的柳枝等在堂前，见他们来了，母妃温声道：“按习俗，新人进门需以柳枝拂身，寓意平安顺遂。”

他们站在原地，看着宁月遥抬手，柳枝在宁清远肩上轻轻一扫。

“这么敷衍？”宁清远忍不住笑。

宁月遥又认真地拂了一遍，这次柳叶擦过脖子，痒得宁清远缩了缩。

宁月遥照样子给李赫也拂了一遍。

“一拜天地——”

宁清远与李赫并肩跪下，额头抵在柔软的蒲团上。

“二拜高堂——”

父王母妃眼眶微红，却笑着点头。

“夫妻对拜——”

二人转身，俯身相拜。

“礼成。”

院中央架起的烤全羊正滋滋冒着油光，金黄的油脂滴在炭火上，腾起一阵带着孜然香气的白烟。府里的老厨子拿着小刀，一片片片下外层焦脆的羊肉，盛在青瓷盘里。

宁月遥早就等不及，趁着母妃不注意，偷偷捏了一片塞进嘴里，捂着嘴笑。

北疆的婚宴向来不拘礼数，长桌从正厅一路摆到院外，桌上堆满各色吃食——奶皮子酥、蜜渍沙枣、手抓羊肉、大铜壶里温着的马奶酒。乐师们坐在角落，三弦琴与胡笳声混在一处，奏的是北疆最热闹的《春山调》。

宁清远乖乖坐在主桌，李赫坐在他身侧，两人的手在桌下悄悄牵着。

“太子殿下，”父王拎着一壶烈酒过来，“北疆的酒烈，不知你喝不喝得惯？”

李赫微微一笑，抬手接过酒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碗：“王爷盛情，晚辈自当奉陪。”

宁清远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心，低声道：“你少喝点，这酒后劲大。”

李赫侧眸看他，唇角微扬：“宁宁这是担心我？”

“谁担心你！”宁清远耳根一热，转头到另一边，又听到父王哈哈大笑，拍了拍李赫的肩：“好！爽快！”

酒过三巡，席间的气氛越发活络。北疆的将领们轮番上前敬酒，李赫来者不拒，一碗接一碗，面上却依旧沉静，只是渐渐染上一抹薄红。

宁月遥不知何时溜到了他们身后，手里举着一根红绳，笑嘻嘻道：“哥哥，你忘了，该绑同心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