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烨以为他在害羞，不料，听到他低声说：“阿赫，我是北疆世子，这种小游戏不用你教。”

迟烨笑着退后，“好吧，世子，您请。”

第五个，宁清远果然投中了。

“赢了，宁宁真棒！”迟烨为他欢呼，仿佛这是什么重大成就。摊主递给他们一个小陶瓷狗，憨态可掬。

“送给你，”宁清远将小狗放进迟烨手心，“新年吉祥物。”

“谢谢宁宁，”迟烨珍重地放进包里收起来，“我要放在办公桌上。”

剩下五个圈，迟烨圈中了一个小兔杯子。

他们在庙会上逛了一上午，尝了烧饼、驴打滚、豌豆黄，宁清远的手一直被迟烨牢牢握着。起初，他还紧张地注意周围人的反应，渐渐地，他不再在意那些目光，反而主动地和迟烨十指相扣。

他们在一个摊位前停下。宁清远被一条编织精巧的红色手绳吸引，上面串着一个小小的金珠。他多看了两眼，就被涌动的人流推着往前走了。

“我去找下洗手间。”离开拥挤的人群，迟烨对他说，“别乱跑。”

宁清远点点头：“放心，丢不了。”

五分钟后迟烨回来，神秘地冲宁清远眨眨眼。直到他们在长椅上休息时，迟烨才从口袋里掏出那条红手绳。

宁清远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知道……”

“见你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不止一次，就知道啦。”迟烨拉过他的手腕，细心系上手绳，“新年好运绳，保佑你平安喜乐。”

红绳衬着宁清远白皙的手腕，格外醒目，他轻轻抚摸那个小金珠，“谢谢……”

“亲一个？”迟烨凑近。

宁清远慌张地看向四周——周围人来人往。他犹豫了几秒，迅速在迟烨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回换迟烨惊讶地看向他。

宁清远看着愣在原地的迟烨，扯了扯他的衣角，“走啦。”

迟烨心里甜滋滋的，牵着宁清远正要走，一个惊讶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宁清远？真的是你？”

宁清远身体一僵，转头看见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子正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准确地说，是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男子身旁站着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孩，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方明、吴思思……”对上女孩好奇的视线，宁清远不自觉地想从迟烨掌心抽出手。

迟烨将他的手指握得更紧了些，拇指安抚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吴思思朝他招手：“清远，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方明走近几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更没想到……”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们相握的手，“你居然交男朋友了？”

宁清远感到一阵熟悉的窒息感袭来。

方明，他大学时的同学，曾经对他展开过长达半年的追求，送花、堵教室、在宿舍楼下弹吉他……那些过分的热情曾让他无所适从，甚至一度害怕去上课。而现在，这个人正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背叛了什么似的。

迟烨敏锐地察觉到宁清远的变化，上前半步，挡在他和方明之间：“你好，我是迟烨，清远的男朋友。”

方明这才将注意力转向迟烨，上下打量着他：“哇哦，宁清远，不错嘛，这位可比我们学校的校草帅多了，怪不得学校里的你都看不上，原来是傍上了更好的。”

宁清远感到一阵反胃，方明永远这样，把恶意说进玩笑里，惯会颠倒黑白。

“方明，你好好说话。”一旁的吴思思开口。

“我有说错吗？”方明直勾勾地盯着宁清远，“清远，喜欢和人家暧昧，钓着人，只要人一表白，就立马把人推开，这不就是你的一贯作风吗，清远，敢承认吗？”

宁清远冷冷地看着他，正想破罐破摔，迟烨却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他听见迟烨轻笑一声，说：“这位同学，你描述的和清远差得有点远。我家清远只会和关系好的朋友亲近，若是不喜欢一个人，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勉强。”

方明嗤笑：“是吗？看来我们认识的宁清远听起来不像一个人，你不想多了解了解以前的他吗？”

迟烨淡淡地说：“我会听他自己说。”

方明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你，反正我没说假话。”

“你对他抱有偏见，说出来的话不能说真也不能说假，那只是你自己的主观想法，你以为的‘一贯作风’，只是他恐惧亲密关系的表现，他从未戏耍过你们，我也不允许你胡乱诋毁他。”迟烨看向宁清远，温柔地说，“还有，我要纠正一点，不是他傍上我，是我追求的他。”

“最后，我们还有约会，就不多打扰了，祝你们新年快乐。”

说着，迟烨牵着宁清远离开。

迟烨把他带到一个安静的拐角，双手捧住他冰凉的脸颊。

“看着我，宁宁，”迟烨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他说的不对，那些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宁清远眨掉睫毛上的水汽，看见迟烨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小小一团：“可是……我觉得他说的没错。”

“哪句没错？你傍上我？”迟烨笑着亲了亲他的鼻尖，“不是我死缠烂打的么？我记得当初宁宁可狠心了，说要我们像以前一样，当陌生人。”

宁清远摇摇头：“另一句。”

“另一句？”迟烨眉头微蹙，“说你喜欢暧昧、钓着人？”

宁清远点点头，垂下眼眸不敢看迟烨的反应，“这句，是真的。”

他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迟烨的手依然捧着他的脸，还有闲心轻轻撩他额前的短发。

“能跟我说说吗？”迟烨的声音依然温柔，没有一丝责备，“我想了解那时候的宁宁。”

宁清远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时候……我很孤独。”

迟烨温柔地看着他，无声地鼓励他继续。

“上了大学之后，认识了很多人，他们会主动和我说话，关心我，从不会冷落或者无视我……那种被关注的感觉，让我贪恋。”

“我很享受这种感觉，我会接受他们的小礼物，答应一起自习、一起吃饭……可一旦对方要表白，我就会恐惧，然后逃开。”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方明说得对，我确实…在钓着他们。”

迟烨沉默了片刻，问：“你喜欢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吗？”

“我不知道。”宁清远犹豫着说，“在他们没有挑明关系的时候，我会希望可以一直下去……这算喜欢吗？”

“那为什么后来要逃开？”

“因为我害怕。害怕他们真的喜欢我，害怕我要回应同样的感情。”他声音越来越小，“其实我根本不相信会有人真心喜欢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亲密关系。”

迟烨轻轻“嗯”了一声：“所以你不是喜欢暧昧，而是喜欢被关注的感觉，却又害怕真正的亲密。这和你钓着他们不是一回事，宁宁。”

宁清远抬起头，困惑地看向迟烨。

“暧昧是双向的，是明知对方心意却故意不给明确答复。”迟烨认真解释，“而你，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凭着本能汲取一点温暖。”

“这，这更糟糕。”宁清远声音发抖，“我利用了他们……”

迟烨摇头：“不，你只是太孤独了。那些人也并非真心，如果真的喜欢你，会尊重你的界限，而不是在被拒绝后恼羞成怒地诋毁你。”

宁清远将额头抵在迟烨肩上，“你不觉得这样的我很差劲吗？”

迟烨抱住他，轻轻拍他的后背，“不会呀，我觉得这样的宁清远很真实，人总有迷茫的时候。更重要的是，宁宁信任我，愿意坦诚地告诉我这一切。”

宁清远鼻子一酸，埋进迟烨的颈窝里不肯说话。

“宁宁，”迟烨开玩笑地说，“如果当初追你的人是我，你会躲吗？”

宁清远想象十八岁的迟烨捧着花站在宿舍楼下的样子，突然笑了：“会。”

“那我要缠着你。”迟烨低声说道，“这位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能加个微信吗？”

“不能。”

迟烨故作受伤：“宁宁怎么能这样，就因为我已经有了你的微信，你就拒绝我吗？真是太让人难过了……”

宁清远噗哧一笑，“那好吧，那我把你删掉重新添加。”

迟烨松开怀抱，宁清远已经重新调整好了心情，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迟烨，正开口要走。

迟烨却拉住他，认真地说：“宁宁，我喜欢你，只要你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我就一直陪着你，我的心意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改变。”

“所以你不需要小心翼翼，不需要委屈求全。你不喜欢的可以告诉我，不要勉强自己。”

宁清远低声说：“我没有勉强自己。”

迟烨继续说下去：“你如果对迟家心怀芥蒂，我们就少点回去；要是不想原谅迟星阑，就不原谅；要是对我有怨，也可以直说……”

宁清远摇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迟烨心疼地说：“不知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怕你总是委屈自己。”

宁清远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你呢，你总是觉得亏欠我，那也是不对的，烨烨。”

迟烨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驳：“我没有，我只是在意你，想多关心关心你……”

宁清远抱住迟烨，“好啦，我知道。”他叹了口气，“可能是我们都太笨了吧。”

“宁宁不笨。”

“迟烨笨。”

“嗯，迟烨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