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拔下头上的金钗,一咬牙划破了自己颈上的大脉!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待李纯反应过来时,宋氏已然鲜血淋漓地倒下了,喷溅出来的血将一尘不染的玉璧砖沾染得面目可怖,刺鼻的腥味瞬间弥漫在整个殿宇中。
俱文珍呆若木鸡地瞪着眼前的一切。
这样以命相搏,是铁了心在冲自己来!
“来人!快来人!快救她啊!”李纯腿都是软的,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他何曾见过这等骇人的景象,尽管震惊不已却丝毫不敢靠近。
有内侍赶上前试探宋氏的鼻息,却颤抖地缩回了手,“陛下,宝林已经……”
这样的伤势,是断然活不了的。
李纯目眦欲裂,喉咙像是被人卡住一般几近窒息,胸膛肺腑中似被点燃了,冲天怒火恨不得要将周遭一切烧尽。
“给朕将这贼人押入天牢,听候处置!”
俱文珍被拖了下去,此刻的他每喊一声冤,都是浇在李纯心头火上的一把油。
地上的女子早已没了呼吸与温度,她手中仍攥着那支金钗,血珠散落其上,泛着透进殿宇的几缕光线,宛若红宝石一般。
武元衡在家宅中,听仆从细细讲完了事情经过。
“俱文珍已被下令赐死,断无生路可言。”
“宋氏可安葬好了?”
“皆已办妥。”
他挥挥手,示意仆从下去了。
他遇见宋氏已经是前年冬季的事了,那时她的父母、幼妹皆在一场宫市中被宦官残忍害死,她就这么守着家人的尸体,当着自己的面起誓,愿不惜一切代价复仇。
于是他收留了她,给了她新的身份,教她宫中礼仪,以及一切能够讨得天家欢心的技巧,并将她送进了皇宫。她一个贫贱农人家的女儿原本大字不识一个,却意外生得一副姣好面容,该怎样才能最快接近俱文珍一党,并在时机成熟时一击得手?
于是,武元衡心中便诞生了这样的计划。
他知道,要除掉俱文珍,仅仅只靠劝是劝不动李纯的。一个命如草芥的棋子,死了就死了吧,只要助自己目的达到,彻底铲除俱文珍、韩弘一党的威胁,那就值得。
只不过他在听到事发那天的情状时,仍不由得感到震撼。
一个淹没在芸芸众生中的草芥之人,却能在赴死的关头那样毅然决然,这样的勇气,扪心自问,他们这样高高在上重权在握的衣冠们,有没有?
“有啊,这里呢。”
二月初春的华阳观,刚刚结束了人生中第三次进士科考的李绅一下考场,便迫不及待跑来向元稹和白居易讨酒喝。寻常的酒他还嫌弃,必须得是元稹家中自酿的菊花酒。
“我算是想开了,考得上就上,考不上也就那样,将来得了高位,也不一定过得就比今日快活呢!”
“要论快活,不若就此遁入山林,做个闲散村夫岂不美哉?”元稹一边斟酒一边玩笑道,近来勤学苦读,这样放松一下实在难得。
“笑话,真做了村夫书不白读了?”
“怎会白读,”白居易在院中给自己那盆白牡丹松着土,有一搭没一搭与坐在廊下的二人闲聊,“竹林七贤中最闻名的几位,可都是后来不再为官的。”
李绅朝他摆摆手,“我觉得吧咱们的大唐,还不至于没救到他们那种程度,效仿竹林七贤什么的,没必要没必要……”
“哈哈,若说效仿他们,微之第一个不同意。”
他放下手中的小铲从蓄水缸中舀起一瓢水洗了手,坐回到元稹身边。校书郎既已罢职,他在观中的生活也就更加随意起来,大白天里也不规规矩矩地束发,衣衫更是松松垮垮,细看还真有魏晋时期七贤之风,与一旁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元稹形成了鲜明对比。
元稹随手拂去他发梢上沾惹的碎叶。
“如何,你们制举的时间定了么?”
“没呢。近来朝中多事之秋,看样子暂时无暇顾及制举考试了。”
这句话大差不差。就在几天前,有捷报传来说严砺已收复剑州,可蜀中地形复杂,再加上刘辟在自己地盘上作战且兵力充裕,这场叛乱恐怕一时半刻还平复不了;而与此同时,朝中又突然冒出多份检举,内容是有人以官身行商。
他们所检举的行商手段,正是经营群玉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