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臻珩礼貌地说:“臣穷,买不起京城的宅邸。”
元宁祯闻言一愣,不自觉发笑,捏了捏元憬善的脸,“小六,师傅腿脚不便,住得远来回波折。”
“哦。”
“师傅还和以前一样,喜欢逗小孩玩。我记得,当年师傅也是这样对我的,师傅还能记得当时我年岁几何吗?是不是和六弟差不多大?这么大的小孩抱在怀里大概也不重。”元宁祯的眸子凝视在苏臻珩脸上,声音缓和,“但若抱着日夜不休跋涉数千里,腿上再扎一支箭,回来还要哄着这个孩子说自己不累不疼,想来也是很辛苦的。”
苏臻珩不语。听了无数遍的话,纵使再有感情,也会消磨殆尽,连他自己也不想再去追究这些施予的恩惠,更不想靠这一点恩惠换取什么,不如恩怨两散。
元憬善道:“太子哥哥,你不是说我不重吗!”
“你是不重。”元宁祯淡笑了一声,俯身将圣旨还回去,手却停在了苏臻珩的面前。苏臻珩闻得清晰,面前的手很香,是用胰子洗过的,但遮盖了什么。
他顿了一顿,他久在沙场,对这种被掩盖的气息格外熟悉。那是血腥气,元宁祯又杀了人。
还有一股……臭?
苏臻珩接过来,却见元宁祯的神色微微变了。元宁祯深深喘了口气,袖中的手颤了一颤,道:“憬辰,带小六回去吧,我还有公干,晚些时候再找你们。”
元憬善不高兴,“这就要走啊……”
元憬辰牵着元憬善的手,“憬善,咱们去给父皇请安。”
“好吧……”元憬善依依不舍地回头,“我给太子哥哥留点心,太子哥哥晚上来找我玩啊。”
元宁祯扯着嘴角笑道:“好。”
人一走,他便立刻没站住脚,踉跄着险些跌倒。双手紧捂着胸口,只觉得胸口的疼痛逐渐蔓延,瞬间便已蔓延至全身。他额头冒着冷汗摔倒下去,将身边的宫人吓了一跳,立刻大叫着:“太子殿下怎么了!”
苏臻珩眉头一紧,惊讶地看着他。元宁祯闭着眼,嗓音沙哑叫住去叫太医的宫娥,“别叫太医……”
这些年来他无数次发病,只有前世苏臻珩在的时候他没有这么痛过,他知道自己这不是病,而太医又怕圣上怪罪,因而只会给他开一些苦的要命的汤药,左右他过不了多久就能熬过去,圣上根本不知道是他自己熬过去的还是太医的药管了用,因而责罚不到太医头上。可元宁祯讨厌那些药,也讨厌那些没用的太医,更讨厌那个一直在他梦里蛊惑他的妖孽。
苏臻珩疑惑,“殿下为何不让他们叫太医?”
太过于奇怪了,自他重生归来还没有见过元宁祯这副模样,倒是前世的时候见过几次,只不过那时候的元宁祯太过于疯癫,一进殿便立刻将他扑倒,事后又恢复如初,他根本分不清元宁祯是有病还是本身就这样喜怒无常。
如此看来,倒像是突发恶疾。
元宁祯缓缓抬眸,碧波寒潭一般的眸子布满了血丝,竟带着几分妖异的暮山紫,但更像是要流血的红。“师傅……”他伸着手,说完便昏死了过去。
这次他昏得特别久,一直到第二日早晨都没有醒过来,虽说不叫太医,但院子里终归是来了一群太医候着。
苏臻珩问过之后才知道,这是太子自小就带在身上的病,应该是当年曲宁郡的事带来的,但儿时并未这么严重过,近两年才严重得总是昏迷过去。可苏臻珩心有疑惑,当年他将元宁祯带来,元宁祯只是发烧昏迷,醒来之后更是没有什么心悸心痛的病,除了身子虚弱之外跟平常孩子并无不同。
元宁祯是突然发病的,也不可能是装病,若十年来一直装病的话,那这太子之位便极有可能要拱手他人了,毕竟一国之君不能是一个时常突发恶疾的人,皇帝也并非非他不可。
苏臻珩一早来到刑部大狱,守卫的狱卒恭敬道:“侯爷,这地方很难进,只怕您进不去啊。”
刑部大狱的小道幽暗狭窄,进了门便是数米高的阶梯,一直往下通向暗处,一眼望不到尽头,也没有小窗通风,各种潮气臭气乃至尿骚气混杂在一起,有一股五味俱全的茅厕味。平常人尚且不好进去,他一个瘸子坐着轮椅更是进不去了。
苏臻珩以前没有料到自己这双腿竟然有这么多不便,想来是因为用不着到这鬼地方。
他问道:“太子殿下昨日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