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天寒,萧索的永定门外鸦雀无声。
自从元崇烨与易知舟宣布起义开始,都城内便人心惶惶。
昨夜,他挥兵城下驻守了一夜,此刻十万起义军枕戈待旦,黑云压城,气势骇人。
“八皇子,此战臣愿一马当先。”说话的人正是广平王四子,陆云起。传闻中他双腿有疾无法行走,可眼下的他不仅一身铠甲英气逼人,包裹在战靴中的双腿更是修长有力。
元崇烨站在高处远眺皇城的方向:“禁军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这一战,只怕难度极大。”
陆云起莞尔,左侧脸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与他这一身坚硬的铠甲十分不符:“无妨,再难啃的骨肉我都有信心拿下,更何况,”他看了看身后:“易将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强军压阵,援军在后,何惧之有?
元崇烨睨他一眼后,再度将目光投向熟悉的城门,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挥兵城下,与自己的兄长兵戎相见。
可箭在弦上,他不想退,也不能退。
元崇烨:“若我猜测没错,对面定然是霍将军挂帅,他素来用兵神速,只是皇城不比前线战场,巷战只怕他并不擅长···”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日夜研究战局,心中已然有了把握。
陆云起点点头:“兵戎相见自是下策,若那新帝与楚太后肯承认罪行···”
元崇烨轻笑一声:““不可能。”
他太了解那对母子了,他们命比天高···
果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仓惶的脚步声,派去侦查的士兵前来报告:“报告元将军,新帝在御书房砍杀忠良,皇城已乱作一团····”
陆云起一愣,急忙看向元崇烨:“八皇子,此刻正是出兵的好时机!”
少顷,只见伫立百年的敦厚城门轰然倒地。
黑甲起义军鱼贯而入。
往日辉煌的殿宇已经成了血泊,一身龙袍的新帝宛若索命的魑魅魍魉,冠发凌乱手、持宝剑一路砍杀,沿途的朝官、禁军、太监、宫娥都极力避免成为他剑下的冤魂。
楚太后痛心疾首看着痴狂了的儿子,他一剑砍死了薛太傅后仿佛失了心智,还想砍杀更多人?
眼看身怀六甲的皇后公孙余兰即将被他抓住,楚太后只能声嘶力竭:“拦住他,拦住他!”
可为时已晚,新帝的剑锋已经划破了皇后的脖颈,一道鲜血迸发。
“哈哈哈,母后,这下你失算了!”
“龙裔后继无人,你废不了朕!!哈哈哈!这江山终究是我元家的!”
众人看着神志不清的新帝都很惊恐不已,可说时迟那时快,宫阙的大门犹如被雷击。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元崇广的神智越发癫狂起来。
年过五十的霍大将军带领一众禁军殊死抵抗。
来者并非旁人而是曾经朝夕相处,荣辱与共的兄弟士兵。
在十万起义军震天动地的呼喊声中,元崇烨金亮的铠甲在一众人中最为夺目,只见他策马疾驰冲向御书房。
昔日的皇家兄弟,此刻隔着不远的距离对望。
元崇烨周身散发出的骇人气势令这对心虚的母子为之一震。
““今日,我要为父皇报仇雪恨!”他的长枪直指新帝的头颅。
公孙余兰的尸体被马蹄践踏而过,楚太后在一众禁军的掩护下逃亡宫阙深处。
元崇广看着母后仓惶出逃的背影,忽而痴痴发出了笑声:“什么君臣父子?分明是父不慈,母不仁,兄弟手足兵戎相见,哈哈哈我看着这皇权宝座当真是索然无趣!”
元崇烨一双寒目凝视着发癫的新帝:“我只问你一句,父皇究竟命丧谁手?”
冤有头债有主,元崇烨与这对阴鸷的母子不同,他只想为武帝报仇雪恨。
元崇广冷笑一声:“谁杀的又有何区别,难道我说不是我,你就能放过我?”
陆云起在外围奋力拼杀,隔着不远的距离,他看见兄弟二人模糊的背影。
八皇子手中的长枪不知为何忽而垂向地面,二人缓缓说了几句,新帝手中的长剑毫无预兆挥向八皇子。
八皇子不知为何闪躲不及,竟硬生生被砍中。
陆云起见状疾步冲向高台。
元崇烨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退到死角,危机关头,是陆云起一剑射穿了新帝的胸膛。
帝薨,可战火却并未戛然而止。
禁军得了楚太后命令殊死抵抗,这一役,从天明到深夜。
幸而援军及时赶到,易知舟率领的陇西骑兵强势控制了皇城外围涌来的禁军守卫。
至此,胜负才见分晓。
前朝官吏或死或伤,但更多的是心怀戚戚,新帝丧心病狂砍杀忠臣良将,如今新帝薨,八皇子在一众起义士兵的拥护下登上王位。
江山在一夜之间易主。
士兵奉命在后宫内外搜查,可始终不见楚太后的影子。
陆云起蹙眉:“皇宫禁地,难道真叫她飞了不成?”
军医正在替元崇烨包扎伤口,男人清俊的侧脸上看不出什么喜色。
伫立在江山堪舆图前的易知舟轻叹一口气:“这皇宫说大不大,想找一个人,并非难事。”语落,他拍了拍元崇烨的肩头:“还请陛下明示。”
陆云起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元崇烨,少年帝王似乎心事重重。
元崇烨对上易知舟灼灼的目光,想起方才在御书房门口,他到底心慈手软了,有心放兄长元崇广生路,却不想他死到临头依旧恩将仇报。
“承明殿内有一条密道,可通往宫外的金闵池。”语落,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易知舟亲自带着人前去承明殿,果不其然找到了那个密道,还有即将通过密道逃离皇宫的楚太后。
她充满恨意的眼神令人骇然:
“你父亲铁血军魂,可你却为了一个女人,让陇西骑兵成了叛军乱党,你父若泉下有知,不知该作何感想?”
易知舟眸光定定,看着疲于奔命的楚太后,语气冷然:“我早就说过,陇西易家只忠于江山黎民。你已经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仍旧不知满足,弑君篡位,谋害皇嗣,时至今日,却还指摘旁人?”
楚太后看着这个眉眼熟悉的年轻男子,她只觉得悔恨不已:“当初,本宫真不调你回来。”
易知舟不欲与她纠缠,他从副官手中接过三尺白绫,搁在她的不远处。
楚太后见状瞬间愣在原地。
可就在易知舟转身离开前,她仍旧拼死挣扎:
“你以为元家人会信任你?会感谢你?”
“你功高盖主,下场只会比你父亲更惨!!”
“元家个个都是冷血无情的厉鬼,那元崇烨借你之力登顶,往后只会对你心怀芥蒂;还有那个元季瑶,她靠美色拉拢你,难道还能爱你一辈子不成?易知舟,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凄厉的咒骂声响彻屋宇,易知舟缓缓拨弄着手中的马鞭,全然无视身后渐渐勒紧的白绫。
薄雾晨曦,朝光万丈。
元启年腊月初三,北朝第二位皇帝元崇广命丧起义军剑下,谥号哀帝。
次日八皇子元崇烨手持龙虎兵符,继承帝位,改年号为元康。
元康年三月初三,夜。
修缮一新的金銮宝殿内,新晋帝王正埋首案牍之间,那张与武帝足有八分肖像的面上流露出淡淡的疲惫。
重新被启用的大太监曹宇忍不住开口劝慰:“陛下,夜深了,您也该歇一歇了。”
新帝即位以来宵衣旰食,实在令人钦佩赞叹。
元崇烨头也不抬问道:“易将军人呢?”
曹宇躬身:“回禀陛下,大将军奉命整顿禁军,今日出城了,”
话音未落,只听殿外传来脚步声。
果然,新晋大将军易知舟与吏部侍郎陆云起双双前来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