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盼咬牙,“不如让我秘密交由监察司和太后娘娘,让他们出面……”
他还没说完的话被同僚打断,“肖盼,林全释如今行为,你以为监察司没有他的人?”
“太后娘娘如今在宫中,情形未知,我们连见都见不到,更何况让她出面。”
肖盼沉默噤声。
杜铭任由门生们你来我往的争着,将同证物放在一起的那张书信拾了起来。
信纸上只留着短短几句话,墨迹熟悉,显然是出自那人之手。
林全释同陛下密谋,欲对夏昀崧出手时,他曾好意提点过他,让他尽快逃。
陛下已与他离心,即便他是国舅,也免不了树倒猢狲散。
可那时夏昀崧只笑了笑,没有半分伤心,只邀杜铭喝了一盏茶,“林全释野心勃勃,又极善伪装,若他一直藏着不出手,我还真拿他没办法。”
杜铭打量着这年轻人,抚了抚花白的发须,不到两年,他已彻底沉稳下来,懂得蓄势待发,引狼出洞。
他亲自斟茶,对杜铭恭谨有加,只轻声道:“恩师忌辰将至,昀崧无颜面对,还望杜大人替昀崧多带上两壶好酒,和他多说说话。”
世人皆知,杜工部杜铭同老太傅邹翰锦私交甚好,常居一处饮茶作诗。
甚至于杜铭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全靠老太傅提携。
夏昀崧今日主动提及他,杜铭没说话,一双眼睛沉沉看着他,良久才道:“后悔吗?”
夏昀崧没回答他,只道:“恩师赴死前同昀崧说,这天下共主是姓谢,可这天下也是千万黎民的天下。”
“上至君王,下至七品小官,无一不靠百姓供养。”
“若因一人得失而致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令众生无一家可留,无一地可安。”
“那君王和百官都应当自行反思忏悔。食人黍谷,又冷眼任其流离,此乃官道?君道?”
“昀崧不悔,亦无惧。”
杜铭自诩清流,可也逃避许久,如今面对着众门生,他欣然笑道:“为师已五十有余,幼年勤奋苦读,侥幸谋得仕途。”
“中年殚精竭虑,无论是为官还是为师,都不敢有丝毫懈怠,恐担不起身上重责,辜负朝廷信任。”
“如今邻近致仕归乡,反而心中惶惶。”
“我总想放开手去做些什么,哪怕赌上我杜铭一生的名声。”
这一夜,杜工部门下的门生们沉默离去,一向直爽的肖盼都闭言默然,如同灵魂被抽离了似的。
林全释长身立在大殿上,眉眼倨傲,心中满是亢奋。
他高声道:“既然诸位同僚都不说话,那在下便默认大家顺从陛下遗旨,拥益王……”
“——林大人留口。”
林全释笑容一僵,抬眼看向出声处,微微眯眼,“杜尚书,你有何想法?”
杜铭穿着一身锦绣官袍,身形清瘦,可那双眼睛矍铄异常。
他从袖中掏出一大叠证物,大步走上前,一袭文人风骨,对着林全释痛斥道:“狼子野心,罪不容诛!”
林全释笑意收拢,眼眸冷淡,如一把利剑刺向杜铭,告诫道:“杜尚书,一把年纪还学不会好好说话?”
杜铭气甚,一股脑走到百官面前,掏出面前一张又一张罪证,一一清点林全释以及他家眷的罪证。
强占田产,暴征店租,鱼肉乡里,欺男霸女,一桩桩,一件件。
最后归结到林全释本人,他斥道:“不仅收买宫中太监,暗害陛下,连于统领也一并遭你毒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林全释任凭他说破嘴,无动于衷,只笑道:“你上述那些事由,我一概不知情。”
身后,谷苍文皱紧眉头,“杜尚书,陛下遗旨在手,如今讨论的是国事,你净扯林大人的家事作甚?”
杜铭冷笑,“国事便是林全释假造圣旨,谋害陛下,如今还意欲把控朝纲,揽权夺政。”
他指向林全释手中那道被遮拢的圣旨,厉声道:“我曾经兼任太子太傅,陛下字迹如何,我还不知?”
“林全释手中那封信临摹的字迹同陛下有八分相像,可却不是陛下所写!”
林全释淡然道:“那又如何?陛下偶尔犯懒,让太监代笔,也不是不可以。”
“太监代笔,又何须如此费力的临摹陛下字迹?”杜铭质声道:“即便如此,那太监何在?叫上殿来回话。”
“太监认罪伏法,已自尽。”
杜铭嗤笑:“是伏法,还是受你所害而不得不死,林大人,你自己比谁都清楚。”
林全释没有这个耐心同他絮叨,只冷硬道:“杜尚书悲伤过甚,胡言乱语,带下去修养。”
“其余同僚,你们可有话说?”
林全释眯眼看向四周。
其余人等面面相觑,同杜铭交好的想替他开口求情,却同林全释冷眼对上。
林全释笑道:“若是想同杜尚书一般,回去修养的,也尽管开口。”